“马嵬烟柳正依依,又见銮舆幸蜀归。
泉下阿蛮应有语,这回休更冤杨妃。”
唐末诗人罗隐《帝幸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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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的鹿头关中驿馆,高仁厚却看到了早已经守候在这里的一个人。一身士人打扮的兵部郎中兼侍御学士张浚,在见到他之后就当即毫不避嫌而开门见山的大声问道:
“敢问节下,私恩可重于国朝义理呼,私义可大过国法君命呼。。”
而远在两百多里之外,已经是满目疮痍的西山别苑中。护驾军马中当值的天德军兵马使顾彦朗和裨将顾彦晖兄弟,也小心在警戒着四周。
因为肆虐数日之后的大多数羌兵已经被持诏宣抚的西川节帅陈敬瑄给收拢起来了,但是还有少量贪慕繁华不肯归还的残余,分作小股在乡里继续作乱。
因此从这里居高临下的望出去,成都城外灰蒙蒙的旷野之中,依旧不乏隐隐约约升腾而起的细碎烟柱;代表着依旧有所人家在持续受害着。
事实上,很多在东川军攻来时得以幸免一时的人家,这一次却是完全难逃维、茂羌兵的戕害。哪怕是天子名下的游苑和公卿大臣的馆墅,亦是不得其免的结果。
更让人厌恶的是,这些野蛮不化的羌兵不但把所能见到的东西给抄掠一空,就连厅堂楼阁上的金漆和雕花都被刮敲下来,还肆无忌惮留下许多令人闻风丧胆或是避而远之的“纪念品”。
而一身惯常的紫衣玄裳,脸色苍白而忧郁的唐僖宗李寰,也在烧塌了顶的亭塔废墟上,眺望着远方原野中的天际线,仿佛是在等待着某种结果和回应。而他的同母弟寿王李杰,表情恭顺的随立身后。
毕竟,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在宣政殿上,听到京兆尹杨至知说“蝗虫畏威,不入京畿,皆抱荆棘而死”,就会当庭喜笑颜开的少年天子,而数年的时间中慢慢有了自己的想法和观察力了。
虽然,如今的行在上下依然有很多事情都避着他,但是自入蜀之后的所见所闻和屡遭变乱,已经足以让人意识到,身边臣子和近侍口中的世道,与真实的世间情形还是相去甚远,甚至是勃然相悖的结果。
但是这一切之中令他最生气和伤心失望的,还是那位一贯仰赖如老父并赋予全副信赖的田公,也在欺上瞒下努力的糊弄和欺骗自己。
说实话,从一开始被诸多大宦们,在先皇大行梓宫前拥立的那一刻;只觉得格外孤单、敏感而脆弱的他,就完全没有作为大唐天子担负起偌大家国重任的心理准备,而宁愿沉溺在自己所爱好和擅长的领域当中,且为逃避和躲藏手段。
因此,他可以容忍他人报喜不报忧的小心应付手段,也不介怀那些避重就轻的奏报和回复;甚至不在乎对方可以利用自己付与的权柄和名义,为自己罗括到多少好处,又贬斥或是铲除了多少不对路的异己之人。
只要让他能够在大内无所顾虑的尽情玩乐下去,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节。就算是他所喜欢的伶人石野猪,当面嘲讽式的借机进谏说“若尧舜为主考,当落陛下。”,特也能一笑置之而,稍微做出一点勤奋上朝的样子来。
因为这就是他想要随心所欲的玩乐和耍弄,所必然要付出的代价而已。而他只要在臣子们年复一年的劝谏和进言当中,稍微用上一点儿的心思来维持住朝堂局面便就好了。
但是突然间一切都变了。长期入贡舶来宝货的岭南沦陷了,盛产茶叶和果品、帛布的湖南和荆南相继失守了,为朝廷提供大量财赋和漕粮的江东彻底乱了,而截留了朝廷盐米之利不听号令了。
泗水一战后,草贼大众一路长驱直入关东,而陷东都而颇潼关,尚有余力的各道节镇却都做了壁上观,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贼军兵临西京。就仿佛天下诸道都变得败坏不可收拾了。
他也由心振作起来,而配合着救时宰相郑畋,努力做出一些挽回的举措来;但是还是禁不住亲熟而信赖的大阿父的劝说与窜兜,在最后一刻丢下满京军民百姓避走幸蜀。
现在他午夜梦回之时,一想到那些被落在贼手的大多数妃主宫侍、宗室亲眷,满朝文武群臣,京中的百万子民;还是不免心中有所愧疚和亏欠难当的。也开始对那事事皆从的田大父,颤了一丝的疑虑和不忿了。
只是在一路上吃尽了苦头和艰辛,到了蜀地之后还没有能够安生上几天,各种变乱又接踪而至。先有黄头军的军使郭琪不满田氏而试图劫夺行驾,后有邛州(今四川邛崃)阡能、蜀人罗浑擎、句胡僧、罗夫子,韩求相继为乱,涪州刺史韩升秀、屈从行自立而截断峡江。。。
虽然时人都言罪在田氏而始乱于卢(携)。可是他心中也十分明白的紧,这一切的背后难道与自己这位一体同休的大唐天子毫无干系么。就算是清算了田氏之后,却又哪里来更为得力和听话的替补,让自己继续后顾无忧呢。
难道要自己大多数时光只能端坐在颠阁内,事必亲躬的处理每一件的内外政务么;更别说还有西川节镇陈敬瑄手握重兵而引为表里。一旦有所轻举妄动,他好容易安生和平复下来的游乐之际,又要泡汤了。
因此,他也只能暗中对着左右安抚下去,另一边加紧会见和笼络那些近侧的军将所属。哪怕田氏暗中削夺行在的用度也好,私下一力推行重建神策新军也好,谋求东川易帅也好,姑且都由他尽管去了,只要能维持诸眼下的局面就好。
但是,显然连他这点所求也成了某种奢望。屡起屡覆的西川变乱才在高仁厚手下平复下去,却又迎来了远在湖南的太平贼乘虚而入峡江各州,截断了蜀中的盐利和盐货来源。
而后东川杨师立又兴兵反乱,大败各路护驾王师而威逼行在。这一刻的他,才在心中真真切切从城下具列的兵甲面前,感受到了某种朝不保夕的慌乱,和已经无可回避的惊恐之情。
他也许可以不在乎田氏兄弟面对敌军紧逼,不告而临阵出走借兵雅州的行迹。但是更让人耿介于怀和失望的是,田氏兄弟却是抢在行在之前,把其他几位诸王给迎入了自己的别馆当中。
这对于从小就不受人器重,也没有受过任何掌管和治理天下教导,却在12岁继位开始就要面对人心诡谲与谋划算计的唐僖宗而言,却是最大的背叛和打击。毕竟人总是会有所成长,也会有见到世间残酷一面的机会。
而他的几位嫔妃,连同尚且年幼的二子(建王和益王)二女(唐兴和永平),都失落在长安城中只怕早已经不测了。身边只剩一位尚无所出的小孟才人,这也意味着自己这一脉绝嗣的可能。
他甚至并没有多少把握和确信,如果自己不再是大唐天子也无后继之选后;那位一贯亲善可靠的田公,还能一如既往的似他尚且为普王之时,那样的恭敬侍奉和事事竭力呢。
他自认是个重情义而顾旧之人。当年的平卢节度使宋威,先是假报军情谎称斩杀贼首王仙芝献捷朝中;以致朝廷为一时天下笑料。后又暗中截杀了王贼派往东都请降和求官的亲信尚君长,而报呈斩首之功。
以至于中原的剿贼大业再起波澜与反复,而令那黄逆脱颖而出。但他也未时没有将对方怎么样,只是下令夺职白身在家反省而已。
可一旦曾经维系多年的全副信任变质之后,只会转呈变本加厉的猜疑和揣测。比如自己此番一旦有所不测,对方是否已然开始寻找潜在替代之选:
难道是饱读诗书风评甚好的皇兄吉王李保,或又最为年少不晓事的睦王李倚?种种猜疑的念头,像是不断搅拌和酝酿的毒汁,翻腾在他的胸怀之间而令人饱受煎熬。
所以他也只能籍着出游的惯例,暂时避开如今依靠击败杨师立而重新得势的田氏兄弟,可能遍布全城、行在的眼线和党羽,而在这里落得一时的清净和暗中作为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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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陵城中,随着新年新春的第一缕天光,渐渐透过依旧燃烧的火塔和灯柱,而逐渐结束的守岁之夜;内门外偌大的表演台上也终于迎来了清冷下来的时刻。
但这只是暂时的停歇和休整而已。随着日上三竿而重新收拾场地停当之后,还会有更多的新演出呈现在上面;并且由太平圣库所属供销社运来丰富新货,在周围摆开来各种新春的摊位,而尽情开放城中士民前来观赏和游览。
而且,这种有太平军特色的新春闹市和表演活动,会一直持续上足足的五天时光才结束。当然了,大多数应召前来表演的外地团体,也可放弃后续休整的时光而自愿加入其中,换取同样丰厚的酬劳。
他们这次前来献艺的一日酬劳,顶得上平日里的十数日所得;再回去的还可以同船捎带上本地专供新春市场的货物。因此,愿意借着这个由头不辞劳苦的多挣上一些。
而其中一些表现出众的团体,据说还可以得到大都督的借鉴,乃至是赏评一二;甚至有传言所大都督若是心情大好之际,还可能专门赐下一首词子来,那就意味着相应的团体和班子,鱼龙变化而就此名声大噪了。
而在都督府的内宅当中,当红药儿拎着两只打着哈欠却老大不情愿的小白毛,各自揣着囊袋里的厌胜钱(压岁钱),另手倒拖着四足撑地熊狼狗和抱着挣扎不断的干脆面,分离离场而去之后。
在场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格外暧昧和旖旎起来了。于是接下里就轮到大人们玩耍的时间了,也不知道是谁先带了头撩起了斗志,然后其他人也不甘示弱的围拢上来了。顿时就让人感受到了“冬天里的一把火热”滋味。
可惜的是,如今的周淮安亦是今非昔比了,因此哪怕是乘这大过年的兴致勃勃,让窈娘和崔婉婷几个一起上还是车轮战,都不免要丢盔弃甲或是跪地求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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