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军事 > 唐残 > 第568章 中国浸强胡浸灭(续四

紫盖山下,贞元年间荆南节度使嗣曹王李皋所留下的园林故址——曹庐之中。

        若有若无的琵琶声中,一对身姿轻软而银发雪肤的小女孩儿,步伐轻巧的奔走过曲折徘徊的回廊;又留下荡漾在风中银铃一般的轻细笑声。作为形容几乎一模一样的双子,能够区分她们也就是头上的发髻和饰物了。

        琥珀梳理的是双环髻,用得是赤焰一般的红珊瑚束发穗子;而翡翠梳理的是三鬟髻,用得是宛如苍天的青玉环和宝蓝丝涤束成;看起来既是活泼与纯真又是稚嫩得可爱。

        只是沿途明里暗里的亲兵和女卫,还有时不时行走而过的侍女们,都若有若无的做出一副熟视无睹或是会心一笑的表情来。因为如今她们正当是天性好玩的年纪,并且还得到了某种默许和宽让。

        然而缘着若隐若现有断续不定的琴声而去,她们很快就在一处廊道折转处被人给拦了下来,而又躬身恭敬有加的道:

        “都督正在听窈娘子谱曲呢。。还请稍待再来。。”

        “奈杂们就等等罢。。”

        两只小白毛对视了一眼之后,就乖巧退回到了回廊尽头的拐角处;待到守在廊道尽头的女卫彻底看不见之后,这才露出一丝狡僪笑容,然后轻手蹑脚的翻过朱阑跳下花圃。

        然后满是积雪的园圃里借着光秃秃灌丛和花木的掩护,像是两只刚学捕猎的小猫一般蹑手蹑脚的向着尽头,一处被厚厚帷幕和牛皮壁板所围拢起来的塔亭摸去。

        而这时断断续续的拨弦声也变得有些凌乱和急促起来,完全没有了原本的抑扬顿挫的意味和节拍了;于是两支小白毛的好奇心愈加浓烈起来。这究竟是怎么样的谱曲要避于人外呢。

        随后在翡翠充满期盼的眼神当中,同样好奇满满的琥珀眼珠子一转,就在手中变出一支银质镂花的钏子,然后挑开窗角罩着的瑾花白叠的帷幕,又在厚实皮质障板的缝合处,找到了一个可以扩大开来的缝隙。

        然后,她就被刹那间所见所闻给惊讶的合不拢小嘴了。接着就被凑上来的翡翠给挤到一边上去,然后她同样把小嘴撑得浑圆而目瞪口呆起来。

        “郎。。郎。。郎君。真是好厉害啊。。”

        “窈娘居然可以这样子。。弹奏器乐?”

        正当是两只凑在一处的小脑袋,饶有意味的轮流看得有些眉飞色舞,或说是叹为观止的起劲之际,突然就不禁低低娇声哀鸣了起来;却是她俩粉妆玉琢的小耳朵,被一双纤手给提领了起来,而没法在凑近那道缝隙了。

        “这可不是好孩子该做的事情啊。。”

        却是穿着一身夹袄长裙而站在雪地里,满脸似笑非笑的青萝一手一个的,揪住了这两只偷偷摸摸窥探的小东西,低声婉婉的道:

        “是跟我回去好好的罚抄五十遍千字文,还是稍后进去向郎君赔罪认罚。。”

        “我不要戴那个啥劳子的狸子耳朵一整天。。”

        双环髻的琥珀当即像是踩了尾巴一般惨叫起来,捂着脑袋蹲在地上做瑟瑟发抖状。

        “我不要装上毛茸茸的尾巴。。。走来走去的逗死人了。。”

        三鬟髻的翡翠也反应过来,可怜楚楚弱气十足的摇手哀求道。

        “那还不快回去领罚,还等我押送你们进去么。”

        青萝不由好气又好笑的又努力做出威严满满的斥声道。

        然而待到两只小白毛委委屈屈的携手离去之后,她又忍不住朝着间隙里瞅了几眼,不禁脸红红的呸了一口,却有些心跳脚软的站不稳了。却是想起了过往的一些经历和体验了。

        自家这位郎君怎么就能够晓得,这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和花样呢。许多明明是风雅意趣的事情,都能经他之手别出蹊径之后变得不可名状,而让人娇羞不耐或是羞不可胜起来。

        而塔亭的内室里,一连断断续续换过了琵琶、排箫等乐器,弹奏了好几首《雨打芭蕉》《节节高》《浪淘沙》《塞上奔马》,而让裙裳单薄而春光无限的窈娘,已经是汗津津的遍体通透,仿若是整个人都要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的。

        然而,以周淮安定期发动的感应能力,不但能够感受到怀中佳人的身体状况,同样也能早早发觉躲在室外探头探脑的两支“小老鼠”,不过正是这种被人暗中窥破隐私的莫名兴趣使然,才让周淮安在某种恶意趣味之下没有揭穿和驱赶之。

        尤其是凑在耳边偷偷告诉窈娘的那一刻,那种自上而下奔流荡漾的风情绽放更是让人回味悠长;作为代价则是周淮安肩头被一贯性子外柔内韧的她,给留下一朵清晰可见的印花。

        就这么宛若一直刚退蛹的蝶儿一般,软绵绵依偎在周淮安怀里,过了好一阵子才慢慢缓过来的窈娘,有气无力重新开口道:

        “周郎,相应《太平曲》的乐调已经谱写初成,接下来就可以使人来试唱了。。”

        “好啊,你让人多准备几个版本,到时候一起对照着听再做遴选好了。。这可是大都督府的象征之曲,声调节奏一定要激昂顿挫感人肺腑,又能够深入人心。。”

        正处于某种心满意足玄妙状态的周淮安点头道。

        “只是,奴奴想要从北边送过来的那班人等当中,多挑选几个通晓音律的好手,来充实相应班子里的协力。。却又担心其中,怕有一些手尾不清的。。”

        窈娘又接着请示道。

        “这个不是问题,你想要多少人、哪个人,尽管和内务科去交代好了,只要事后和药儿念一声就好了。。毕竟都是她陪过来的人。。”

        周淮安不以为然的应声道。

        “至于依旧在身份甄别期间的人选,也可以在监督下先用着再说;我就不信了光靠编写一些声乐,还能令彼辈给翻到天上去么。。不过你还是得注意自身一些,配给你的女卫时刻不要离身,不要紧事交代她们代劳就好了;万万不可以有丝毫的闪失啊。”

        “多谢郎君的关怀。。”

        这种于无声之处的体贴备至,让窈娘不由心中涌过一阵暖暖的滋味来。

        毕竟,在历经了那么的艰辛与苦难之后,她总算是得到箴言当中的终身所托,以及可以付与倾心的当世独一无二之选;哪怕是要与他人分享而并不完整的一部分而已,也足以让她弥足珍惜和眷顾不已了。

        若是再能给周郎怀上一个孩子就更加完美和圆满了。她如此思量着,再度变得眼眸迷蒙而潮红体热起来。

        而在江陵城中的另一个地方,都督府官属就近往来颇多的酒楼之上,同样也有人在关心和议论着相应的周淮安子嗣和后代问题。

        “你说,大都督虽然正当壮年而功业大有所期,但是一直膝下无所出,始终是个隐患和变数啊。。为何就没有人劝进多纳房帷之选呢。。”

        “你以为其他人没有做过类似进奉的事情么,只是除了那个王婆先侥幸得以白头同貌双子的异类手段投中所好之外,其他都是方才起意就碰壁和回绝当场了啊。。”

        “你说他为何喜欢小女,而屡屡对那些进献个奉纳之一视而不见,甚至严词训拒之呢,其中自有相应的道理。。”

        “某自当洗耳恭听,还请年兄千万指教一二。。”

        “大概因为年幼的女子,相对要心思单纯而诸事懵懵未懂;就算是收入后宅之中,怕也是少有是非和争执、计较的道理啊。。”

        “那如今大都督之下横跨以五南数道之地,治理之民户数以百万计,难道择遍殷实以上的良人之家,还选不出容貌才智俱佳的小女么。。”

        “这就牵涉到另一个重要的干系了。。”

        一路解说的人顿时在这儿忍不住卖了个关子。

        “来来莫要吊人胃口了,大不了我让店家再上几瓶潭州的松廖春,再来一套浑羊殁忽招待大伙如何。。”

        这是也有人耐不住插嘴催促道。

        “也罢,你们可曾发觉过大都督身侧的几位女子各自来历呼?除了曹小夫人乃是出自昔日大将军府的联姻之议外,其他女子都有一个很明显的共同之处啊”解说之人沉思了下继续道。“便就是没有多余的家室和亲族啊!”

        “没有家室和亲族?”

        在场其他人都有些惊炸和哗然起来。

        “不是出自不知前身的教坊、乐班之选,便就是半道收拢的孤苦无依之女;而既没有相应的家人可以帮衬,就自然没有需要提携和分泽的外戚亲缘问题,而只能全心全意的依靠大都督行事了。。”

        解说之人这才叹声道。

        “你们现在明白了没有。。大都督所好的不过是那些身份背景干净,且没有家室牵绊和拖累,而又要容姿出众的年幼女子啊。。是以,那对白头同貌双子才得以正中心思啊。。”

        然后他又拍案叫喊起来。

        “我的松廖春呢,怎么还没有上来。。”

        然而在场众人却是陷入一片沉思不已的议论声中。这条件可起来很简单但是又相当的苛刻。毕竟在如今的世道之下,想要找到符合这一系列条件,容姿出色而又没有牵绊的年幼孤女,可不就是意见简单的事情啊。

        “尽然会是如此么。。”

        这时,正巧身在旁侧包厢中的督学皮日休,面对着仓曹左判陆龟蒙明显无可奈何的苦笑。

        而在他们的楼下,一行简陋而堆满杂物的牛车,运载着相应前来卖艺的班子成员,而带着各种好奇和惊异的表情,缓缓走过街道当中。

        ——我是分割线——

        长江下游,出海口附近的北岸,天下屈指可数的雄城和繁华胜地——扬州城中,随着清晨灰蒙蒙天色中哐当声开合的城门,最先出现在门里的,却是那一车车如同霜雪一般颜色的青白尸体。

        虽然草贼的大军已经北上中原,但是他们所留下的余波荡漾,却是造就了依旧纷乱不止的遍地烽火处处。而随着淮南境内的严冬来临,大量因为动乱和灾荒失去家园的流民,也大量涌入到扬州境内求活。

        但是城邑之中也未必能够容纳和庇护的大多数人,于是他们只能露宿于檐下墙角巷边。往往一夜寒流下来,就是处处可见的冻毙和路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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