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风拂来,从毫无生机的莹竹城中穿街过巷,卷起道道尘埃之时,轻抚着已是满目疮痍的莹竹城,发出阵阵“呜呜”之声。似隐约有人魂在废墟中轻声哭泣,又似游魂野鬼,低声悲鸣。
如今的莹竹城早已物是人非,曾经繁华的小巷街道,精致的屋舍与院落,清秀挺拔的翠竹,统统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连着一片的废墟。
盈盈方才入城,便暗中运起自身魂气,顺经络流走全身,把自己浑身毛孔悄然打开。天地间的气息,在这霎那间顺着毛孔传入她体内,使得她清楚的感觉到,四周的废墟中充斥着死亡的气息。
她拔腿提脚,缓步徐行向前,每每迈过散落街上的碎石,她紧握着手杖的右手,都会不由自主的一颤。
越往城中而去,这种愤怒越是激烈。所过之处皆是焦土遍地瓦砾无数,周遭满是断柱残垣。
歪七扭八的房屋破烂不堪,坑坑洼洼的街巷中,满是碎石破砖。虽不见人魂士兵们的踪影,却随处可见破铠烂甲,以及被丢弃的兵器。
时而还能看到有不少妖魂水虎碎肉残肢,或是战象兽魂的尸体横躺与街道上,掩埋在废墟之中;亦或是被弃尸于穿梭于城中的溪流里,被溪水泡了个发白浮肿。
已死多时尸体上,伤口早已被粘稠的血液覆盖,再在血液干渴后形成道道褐色的痂痕,这将无数的蚊蝇聚集过来,叮咬着这些尸体。
越往城中而去,此种惨烈更是常见,令随盈盈多次出生入死,见惯了生死的四大护法也望而生畏。那藏在面具下的眉头,都已是微微皱起,便没再展开。
走在前头的盈盈,鼻子时而微微一动,寻着这散发在空气中的恶臭而去。
方才走了半盏茶的功夫,那盈盈忽地猛然驻足不前。眼中虽依旧平静,但眼上一对秀眉却不由自主的颦蹙起来。
而她右手边不远处,那间破败得只剩下焦黑门墙的酒楼门头上之匾额,也在此时此刻被秋风猛力一吹,上下摇曳曳了几下从门头上掉落下来,发出一阵“啪啪”声响。
跟她身后的那几个护法,因她忽然驻足而微微一怔,也随之停下了脚步;随即她们顿觉四周令人作呕的恶臭越来越重,纷纷好奇的探头往前看去。
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几个女子脸色几乎同时变得惨白。
在他们身前五丈开外的空地四周,布满了刀枪剑戟的划痕。
而空地正中处方圆三两丈之地上,有无数一息无存的水虎,静静的躺在那前方空地之上。尸体中男女老少皆有,无一例外的全是偏体鳞伤;它们被堆积起来,形成了一座高约三丈的尸山。
那些水虎各个脸上布满了惶恐神色,张得很大的嘴里满是血污,充满血丝的双目圆睁,眼中尽是死不瞑目的不甘与惊恐;诉说着他们死前受过巨大痛楚。
无数的蚊蝇,围着这堆尸山飞舞,嗡嗡声大作;数不胜数的白色蛆虫,在这个尸体间穿梭爬行。盈盈正是感知到这堆尸山上散发出的强烈死亡气息,方才停步的。
只是如此惨绝人寰之景,简直就是一座罗刹到场,阿鼻地狱!
加上站在尸山顶上的那几只黑羽乌鸦,使得这座尸山显得更是异常的凄凉而又诡异。而大量恶臭的源头,正是来自这堆渐渐腐烂的妖魂尸体之上。
显然这些水虎临死前,应该是被逼到在此而被围困起来,再被逐一屠杀,从而使得他们的尸体堆积如山。至于是何鬼所谓,大家心知肚明。
只是这尸山的恐怖,让见惯生死的诸鬼看了,也都会不禁的心惊胆寒。
不到片刻,四大护法其中一位,站在最右边的昭晰便再也忍不住了。胃中一阵翻江倒海的她,赶忙跑到一边扶着一棵断柱,着急忙慌的取下面具后,低头张嘴发出“哇!”的一声,把胃中酸水混同着食物一并吐了出来。
其他几个护法,赶忙过来查看昭晰,而盈盈却始终尚未挪步,连头也没回一下,只是眉头皱紧,冷若冰霜的脸上闪过一丝杀气和怒意。
“派出斥候,迅速找寻萧家军的踪迹。”秋风再次拂来,吹动她那一身紫衣,使得衣袍连连鼓动,绣在衣上的星辰图案摆动不停,恰似有星辰绕着她流转一般。她右手五指猛然用力,攥紧手中长杖,紧咬皓齿几下,愤恨道:“我要亲自会会这个萧石竹!”。
语气中没了往日的平淡,平添了几分冰冷的杀意。
“诺!”几个护法闻言不敢怠慢,赶忙应声。
“等等。”她们话音方落,盈盈便是一个转身,面北而立,丝丝狐疑浮现于脸:“让斥候重点找寻北方,哪里有强大的魂气!”说着便抬手一指自己身前......
千星湖北岸。
自从祝融军走后,萧家军如秋风扫落叶一般,迅速清理了莹竹城中残敌后,后撤一里于梅子岭以南依山扎营。又就地取材,从山中伐木搭建箭塔,制作拒马等物,置于营地四周边缘。
再以壕沟相环,与那箭塔拒马等物连点成线,形成枪炮弓弩交错之势。萧石竹又命军中随行军工,按自己回忆人间时度娘上看到的希腊人投石机而画下的图纸,作出了十台投石机,分别安置在营寨中十处易守难攻之地。
使得整座营寨看上去到像是一座山坳间的关隘;任谁靠近了,几乎都是有去无回。
而长琴留给萧石竹的多数帐篷,亦被他安置在军营东西两面山坡上林子中,再在林中插上祝融国军旗,以作疑兵只用。
乍看之下,还真像祝融军也未曾退去似的。
萧石竹迟迟原未动,一来是讙头郡虽依旧小战不断,但敌军主帅浮游被斩,大势已去,胡回等鬼已稳定了局势,不必他再回援;二来是他有句龙在手,想要借此做点文章,多吸引一些共工军前来,以逸待劳。
毕竟共工国不比鬼王国,幅员辽阔人口众多,大军团行动的情况下,贸然深入易自断后路。唯有以逸待劳,将其主力吸引过来,逐一消灭方为上策。
这日中军大帐中,已从巫支祁离世的悲痛中走出来的萧石竹心情大好,便摆起了长桌,宴请了手下各位将领与句龙。
按萧家军的军规,身处营地之中以及任务在身和行军打战之时是不可饮酒,桌上自然是以热茶代酒。
而句龙身上的缚神咒,也已被解开。
自从那夜深谈后,第二天萧石竹就解开了缚神咒,并允许句龙自行离开,军士不得阻拦。但句龙始终没走,或许是他也想看看萧石竹的大统。
几日下来,他虽获得了一定的自由,却始终缄口不言。除了吃吃睡睡,就是看着千星湖发呆。眼中总会在不经意间,泛起点点悲意。
可当他看到被他父王抛弃的风暮郡中那些老弱病残的百姓,居然自愿自发的为萧石竹担任运输队,时而会为其送来物资时,又大感诧异。
这日席间,他亦是默不作声,只是低头默默地吃着自己碗中的菜肴,静静的听着萧石竹和萧家军的将领们互相玩笑。
“敢问九幽王。”菜过五味后,顿觉今日肉味有些特殊的句龙,忽地放下筷子思索片刻后举目看向萧石竹,缓缓问到:“这可是我共工国战象军的战象肉。”。
“尝出来了?”萧石竹心中虽因他忽然开口而略感诧异,面色却无惊愕,反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问到。
句龙默默地把头一点。
“没错,正是上次战死在滩头的那些战象。”萧石竹依旧不以为然,一指桌上佳肴,笑嘻嘻直言不讳道:“我军粮草确实有点紧缺,就把战象尸体收集起来洗剥干净,烹成这些美味。剩下的肉全部用风干腌制之法,做成了腌肉。”。
句龙眉头轻皱,不经意间叹息一声后,不再多言。也始终没再动筷,去吃一口身前的食物。
“其实这象肉味道也是一般,不及狻猊,狮虎肉美味。”坐在萧石竹右手下方的鬼虏,对萧石竹笑笑说到:“哪天要是遇到狻猊,打几只给你尝尝鲜。”。
“哈哈。”萧石竹很是爽朗的大笑,道:“有象肉我就知足了;你们是不知道,在人间吃大象是犯法的。”。
他话音刚落,就有一个羽人未曾禀报,便从帐外直径而入,走到他身便站定后,一拱手道:“禀大王,千星湖上发现共工敌舰百艘,正朝我军而来。”。
“嗯。”萧石竹不惊不惧的把头一点,环视四周将领,挥挥手淡淡道:“诸位各司其责,准备应战。”。
众将领起身,齐齐与他对视着会心一笑后,拱手应声离去。
“接你的人来了。”萧石竹抬起茶杯,抿了一口香茗,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句龙,道:“你可以随时离去,但记住我的话,下次再是战场相遇,我不会轻饶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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