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8月9号,波兰华沙街头,时间下午2点55分。
在华沙城堡广场附近,两个穿着斜纹粗棉布外套、同色的粗布裤子跟运动鞋的高大男子沿着马路,进到一家小旅馆门外的露天咖啡馆,这几天天气很棒,天空上几乎看不到一片云,平均气温在16度左右,不过相对于8月份来说,算是有些寒冷。
这里的原居民们习以为常,除非暴雨或者大雪,室外的咖啡馆总是有人坐着。不过今天这个时间人很少,外面20来个座位上,只有一名风烛残年的老头坐在角落的椅子上,低垂着头在看手中的报纸,一旁放着的花格子呢帽看起来像是上世纪的文物一般陈旧,桌子上的烟缸里放着半只雪茄。
两位才走到咖啡馆的男性很随意地左右看了看,年轻点的那一名又走进里面坐着的打算,不过在他走进室内之后,便被稍微年长一些的那位叫了出去,因为他已经选好了一个位置,年轻人顺便对着坐在空荡荡的室内发呆的服务员挥了挥手,示意她出来点单。
“你会说华沙语?”其中一名看起来年轻一点的男子是孟铮,他对面坐着的赫然正是唐文,不过俩人的化妆术在互相参考之后,此时坐在咖啡馆的,是两位看起来面色蜡黄、眼神深邃、留着连鬓胡子的亚裔兄弟俩,被岁月摧残的脸部刻着皱纹,裸露在外的手也十分粗糙,跟所有的工人们并没有什么区别。
孟铮打心里佩服唐文的化妆术的。的确,只要他想化装,便很少有人会注意到他,就算有人留意他但也只会把他当做自己所认为的某个人而已,这是唐文的专长,他像个鬼魂,能随时做到像变色龙一般地迅速易容,也能在眼前随时消失。
有些人就是天生的猎手,或者说,是天生的杀手。本身具备这样的先天优势之后,再加上长期的专业训练,孟铮常常跟唐文开玩笑,说就算是握住你的手,你也可以在下一秒消失得无影无踪。唐文大笑着说他夸张,不过这离事实也差不了多少。
唐文对孟铮的疑问没做回答,只是用流利的华沙语点了两杯绿茶,看得出来那名服务员小姐对唐文的口音并没有觉得生涩,笑容满面地端上绿茶之后,还顺带着送了两块饼干,唐文道谢之后,待服务员离去,才用英语低声提醒孟铮,“你的英语不烂,为什么要在这里说中文呢?”
孟铮恍然,他点头致歉,有点尴尬。不过让他在一个熟悉的人面前说着别国语言,也是有点尴尬,所以他干脆沉默不语,或者等唐文说啊说啊的自己就习惯了,再改口也来得及。
“跟我说说什么情况吧?”唐文也喝了一口茶,递过去一块饼干给孟铮。他没给孟铮太多时间适应语言环境。
“我在休假,一是想看看海丽怎么样了,乐哥呢?我一直没跟他联系过。其次,我想有些事情跟你谈谈。”
“海丽很好。她身边有人照顾着,放心,不是你认识的那些,是我认识的。至于王乐,我跟他联系得比你还少,我不知道。不过,他命长,你放心。”
孟铮明白唐文话里的含义,他点头致谢,突然想到,“你方便的话,找个人去看一下我爹吧,这个季节,他的身体恐怕又出毛病了。”
唐文点头答应,示意孟铮吃小碟子里的饼干。
孟铮有点恍惚。
最近这段时间,他又开始做梦了。梦境里,他在无休无止的奔跑,奔跑途中,身边的人像光影一样一个个消失,又再次出现。那些人里面,有战友、兄弟,也有那些被自己杀掉的人。
“你看起来有点恍惚,精神极差。我觉得,差不多就成了,你尽力了,你做的这些事情,我想这些活着的人没有哪个人可以否认你对兄弟们的感情。”唐文目光扫视着四周。“这世界肮脏的事情总得有人去做,它本来就是很荒谬的、现实的。毕竟,除了犯罪、暴力、杀戮之外,还有友情、爱情对吧。”
“我怎么会在乎那些,我只是想做自己想去做的事情而已。对了,你怎么会约我来这边?徐宇也在欧洲,我不知道他在哪个国家,想想也是搞笑,原来是我在拼命追踪他,现在是他倒过来联系我。”孟铮自嘲的笑了笑。
“你知道这个地方在二战的时候几乎灭国,对吧?这个国家老百姓跟我们国家的老百姓一样,大部分都很有气节的。我这次过来,办的这件事情,害得我都有心理阴影了。”唐文没有接上孟铮的话茬,只是回答了他第一个问题。
“说来听听。”
“70年代的时候,有一个女人,很有名气,是著名诗人、大提琴家,被人从一架飞翔在2000米高空的飞机上扔进了波罗的海,在她扔下来之前那一刻,她被谋杀者用砍刀切开了腹部,以保证她落水之后,海水能迅速灌入体内,让她永远沉在海低。原因就是这女人不仅是上两个身份,还有一个身份就是政治异见派而已。她的丈夫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已经是几个月之后了,不过他也被迅速关押起来,如果不是国际组织对他们的案件密切关注,估计他也随他老婆一起去见了上帝。”
“被关押了一阵子之后,他被释放了,但他获释有一个条件,就是闭嘴不言,不得在任何场合谈及跟这件事情有关的话题。那些官员放他出来的时候,提醒他说,‘沉默是我们民族伟大的一项传统,我们相信你会明白他的好处。’如果换成别人,估计真会同意了,可是这位丈夫直接跟政府发起了挑战,一直到近几年,他不断的揭露了很多阴暗的东西,去年,他找到了当年谋杀他妻子的直接凶手,可就在他向上面提交案卷的时候,他死了,死在一桩离奇的医疗事故里面。”
“这件事情发生以后,开始有很多组织进行调查,慢慢地剖开了事情的表皮进到核心,于是有人联系上我,我就来了,老弟,这次我没收钱,就为了一个老人,几十年的正义。”
孟铮听他说完,沉默半晌,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样的事情;这样的人;这样的谋杀;这样的杀手,在这个丑恶却又肮脏的世界里处处皆有,能杀得完吗?
“我大概是老了吧,就变得有些多愁善感。”唐文自嘲地笑笑,有点疲惫。
“如果是我知道了这件事情,我也会跟你一样。”孟铮想了想,端起桌子上的绿茶一口喝完。
他抬起头看了看四周,咖啡馆的另一头,那位风烛残年的老头已经离开了,剩下小半只雪茄孤零零的躺在烟灰缸里,一片树叶被风吹着打着旋在椅子旁边飞舞,桌上的烟灰被风一点点的吹散。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唐文按了按桌子上的服务灯,“等等,我叫服务员送点吃的来,这里安静,挺好。”
“徐还在试探我,前几天他在苏黎世的庄园跟我谈了谈他的宏图大计,我知道他说的话里至少有大半是真的,但他在跟我说话的时候,我发现一个人在盯着我,黑暗中看不太清楚,大概是张航或者是一个熟悉我现在这个身份的人。”
“嗯,哪你的计划是?为什么不找苦爷?”
“不能找苦爷,鬼知道这孙子又会出什么幺蛾子。而且这段时间跟他们之间的合作,我想他们现在主要的生意应该是贩毒加军火,卖卖人口什么的只是他额外的补贴一般,可我怕在没有确证之前,牵扯苦爷进来对他也不大好,我们的手法,不是他那种在体制内能接受得了的。”
孟铮没有隐瞒唐文自己的想法,他知道唐文不会有什么误会。
“所以,我想要阿武出面,专心致志反反复复地刺杀徐宇,我想,徐宇肯定会找我,因为只有杀手才最了解杀手,就像他要我去‘杀’你一样。”
“我明白了,可万一阿武失手真把他给杀了怎么办?”唐文笑了,“开玩笑开玩笑,可是,你认为徐宇就会安排你到他的身边?”
“到大陆吧,他一定会请……”孟铮的眼神微眯了一下,然后再补充道,“……请我到大陆的,到他身边。”
唐文顺着孟铮的视线看过去,在咖啡馆左侧的马路边,一辆灰色的农夫车上走下来一名穿着浅色休闲套装的男性,头上戴着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在眉毛上,白净的脸膛上挂着自信的笑容,步伐从容地走向咖啡馆的大门。
“中国人?你认识?”唐文压低了声音。
“在马来西亚见过,他自称是国际刑警,名叫韩冰,不过,我不太相信。”孟铮捏起一块饼干塞进口内咀嚼,待韩冰走进咖啡馆里面之后,才低声告诉唐文。当然,他对自己的化妆术有绝对的信心,即使韩冰现在坐到他对面,也认不出他来。
“哦。”唐文没往心里去,微笑着向服务员点了几样吃的。
“我待会儿跟过去看看,他不仅是跟狸猫的死有关系,这个人给我的感觉很奇怪,像军人,也像个书生,又像…….”孟铮顿了顿,在脑海里思考着形容词。
“像师爷,绍兴师爷。对吧。”唐文看着远去的服务员,笑着帮孟铮补充。
“对对。”
“你先去开车吧,到前面一点等他出现。”唐文将车钥匙递给孟铮,“记住,看到什么都别动手。”
“不会。”孟铮接过车钥匙,匆匆离去。他们的车就停在前方的停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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