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疼归头疼,在面对问题的时候,头疼是没有用的。
一场会议终究是不欢而散,到了最后大家也没能达成一致——不过这也是常态了,几十人说话的贵族会议向来是难以达成共识的,想要得到一个大家都差不多满意的结果谈何容易?
几十号人扯着嗓子从上午吵到了黄昏,最后只能意犹未尽地结束,晚上各回各家,一面暗地里串联搞事,一面和智囊一起努力分析。
呵,政治。
而和开始搞事的贵族们不一样,回到了皇宫的嘉文三世却尽显疲态。
嘉文三世已经年过六旬——这个年纪在瓦罗兰算不上多老,但考虑到这位皇帝并非他老爹嘉文二世那种上山砍过龙的猛汉,这一天的会议对他而言也的确幸苦了些。
而且,和那些贵族们不一样,嘉文三世其实没有智囊。
换句话说,嘉文三世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父亲嘉文二世年老后因为身边人的蒙蔽犯下了不少的错误,嘉文二世多年以来一直都谨记着这件事,无论何时,他都选择了将自己的判断放在第一位,任何人对他而言都只是耳目,而不是幕僚,他自信不需要别人帮助就可以处理好这个国家的政务。
从某种意义上说,嘉文三世是成功的。
继位多年,嘉文三世兢兢业业,通过平衡和斡旋,一直维持着德玛西亚的政局稳定,贵族们起起落落,但光盾家族却稳坐钓鱼台。
在嘉文三世高明的手腕下,德玛西亚贵族已经习惯了光盾家族的那位坐在皇座上,这位陛下虽然有时候也会拉偏架,但总的来说却一直恪守着规则——这是贵族们所希望的国王,也是维持国家稳定最好的手段,通过这种手段,嘉文三世几乎将皇位留在了光盾家族,就算嘉文四世搞了那么多事,甚至被诺克萨斯逮住了一次,都没能动摇他的皇位继承权,这就是嘉文三世的手段!
但现在,嘉文三世老了。
岁月最是无情,尤其是对嘉文三世这种普通之人来说。
勤政爱民、兢兢业业对皇帝而言固然值得称颂,但却严重透支了嘉文三世的身体,而因为自己家父亲的前车之鉴,嘉文三世还不敢在自己年老力衰的时候轻易交出权柄,否则一旦受人蒙蔽,那就是万劫不复。
其实没有人知道,嘉文三世是最希望嘉文四世有出息的那个人——但现在的嘉文四世……太让人失望了。
没有城府,没有手腕,理想主义……
回到了自己的书房,坐在案前的嘉文三世想起自己家这个混球,忍不住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陛下,该吃药了。”就在嘉文三世咳嗽的时候,德邦总管赵信从阴影之中出现,及时递上了一小瓶药剂,“医师叮嘱您最近需要多休息——”
“我休息,德玛西亚也跟着休息么。”嘉文三世撇了撇嘴,接过了药剂后一饮而尽,“那个混小子今天差点气死我,我……”
眼见着嘉文三世开始絮絮叨叨地抱怨起了自家的孩子,赵信不为所动,只是在接过了空药瓶后默默回到了阴影之中。
嘉文三世抱怨了很久,直到胸中的抑郁差不多都抒发出去后,才钟云停了下来。
壁炉之中的炉火忽明忽暗,映照着这位老皇帝的身影忽大忽小,他静静地看着壁炉,沉默良久后,默默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寝室。
抱怨归抱怨,现在的嘉文三世需要休息,长时间的会议对一位老人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友好的事情。
……………………
眼见着嘉文三世终于睡下,一直默默待在阴影之中的赵信终于起身,披上了斗篷。
作为一个从嘉文二世期间就护卫着光盾家族的老总管,赵信终于坐不住了。
嘉文三世是赵信看着长大的,而嘉文四世也是——甚至在嘉文四世的武艺都有一部分来自于赵信,虽然赵信在角斗场中练就的战技不太适合皇子,但作为启蒙老师来讲,他还是相当称职的。
正是因为和嘉文三世、嘉文四世这对父子都很了解,赵信才能够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上,清清楚楚地看见问题的结症在哪。
没错,在赵信看来,这对父子之间其实没有太多的致命矛盾,有的顶多是些缺乏沟通后造成的误会和冲突而已。
二世、三世、四世——赵信护卫过三代帝王,而在他看来,嘉文三世继承了二世的手腕,嘉文四世则是继承了二世的理想。
换个角度说,那就是……嘉文三世缺乏远大的治国理想,而嘉文四世缺乏必要的治国手腕。
作为一个旁观者,赵信可以清晰地看见嘉文三世的态度——那个小子连最基本的政治手腕都欠缺磨砺,那何谈政治目标?
什么恕瑞玛的前车之鉴,什么虚空的威胁,什么瓦罗兰的地位,这些分明是那些家伙试图把德玛西亚当枪使的鬼蜮伎俩,能信了这种鬼话明显是识人不明,手腕不到家——至于振兴德玛西亚什么的屁话,你能给出一个细致的纲领么?
在嘉文三世看来,嘉文四世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屁孩而已,要手段没手段,要方法没方法,由着他的意思来,德玛西亚很快就会落入那些野心家的手中!
而同样的,赵信也很清楚嘉文四世对自己老爹的看法。
不难想象,在嘉文四世的心中,自家老爹是一个保守顽固、只知道耍手腕的老家伙,对于真正走出过德玛西亚的嘉文四世来说,德玛西亚是瓦罗兰的德玛西亚,既然已经知道了外边还有更加广阔的天地,那偏安一隅岂不是愚蠢至极?
至于那些政治手腕、制衡措施……那些更像是梳理小天地时候的需要,如果将目光放在更广阔的地方,这些小手段看起来不仅上不得台面,反而还会给自己平添束缚。
父子之间的隔阂就是这样,越来越深,最后甚至……难以弥合。
而现在,赵信不能坐视下去了——虽然并不打算干涉光盾家族的内事,但这种时候,也许只有自己这张面皮还有些用处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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