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过了就是深秋,天气渐渐凉了。
关于大雱的最后定论也出来了:去除一切职务差遣,保留官衔,留系列等候选用。
关于这事上并没有因为是宰相儿子、有大佬护着而改变。大宋这个时期的建制保守派是很强大的,总之就是做事一定有代价。
事实上一切理由都是托词,撤职的最根本原因是王雱连根拔除了三山七寨,触动了很大一群人的带血贸易利益,后来借助这开头,韩琦强势关闭了边贸,且下令自此后禁止军队涉足一切从商活动。
这一时期禁军涉足的经商活动其实就是走私,且主要集中在边军,也就是河北两路,河东路,永兴军路,秦凤路,成都府路等五路。
其中,以杀军官闻名的富弼韩琦分别轮换在河北河东等地执政,所以这时期河东河北的情况好些,有是肯定有,但涉及面不大的情况下容易压制。
所以韩琦命令下达后,河东河北地上各禁军驻泊司大面积换防,边境线上的各哨卡,巡检所等等都无一例外接到死命令,关闭贸易期间严查,严禁一切走货行为,严禁任何以个人、商会、牧民以携带货物的形势靠近哨卡。
且枢密院方面,韩琦的心腹曾经组成“巡视组”,前往边关地区巡视这个政策落实。
这样一来韩琦捅的篓子大了去。现在内部一片药丸声,尤其三司和中书内部质疑的声音最大,无一例外都在指责韩大脑壳乱干涉业务,瞎指挥。
河东河北还好,最严重的问题在陕西。
关闭边贸,禁止军队经商后就代表陕西的财政窟窿会大到骇人的地步。且西北转运司面临无数放贷收不回来的可能,为此,都转运使李参已经无数封文书写往三司要求王拱辰作为。但王拱辰冷眼旁观,至今没有回应。
韩琦这个过激政策影响确实大。因为以西北方面军为代表的经商活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早些年时候李参那褒贬参半的《青苗费》初形,就是官府把余钱用来放贷,大幅收获利息,弥补财政。
曾记得当年还在舒州时,李参就因为率先搞官府放贷导致财政飘红,时任财相的张方平、还专门把李参的文报给王安石和王雱评价过。
现在想来当时王雱在反装忠,而王安石则完全支持李参这种骨骼惊奇的行为。但当时张方平不糊涂,持有褒贬参半的态度,不肯定李参,也不否定李参,不渲染,不报功,进行了默认式处理。
现在想来老张有几把刷子,果然老辣。当时朝廷实在没钱,于是张方平默许了这样的增收行为。但实际上张方平当时已经隐隐约约看到了后遗症,即官府这些钱贷出去后,去向到底是哪里?
李参不是范仲淹,不会真的放出大量贷款在百姓手里,因为当时西北的环境,几乎没有个体资本的存活土壤。那么李参也不是昏官,不会为了增收强行摊派百姓“你必须来贷款”。所以不用问,西北转运司那些贷款的去向,就是军队。
西北禁军再把这些启动资金,用来扩大金三角黑贸易规模,然后源源不断支付西北转运司高额利息,这样一来,等于西北转运司支持禁军的走私和经商行为。
就是这原因,王雱当时在西北成了异类。且因为涉及的黑幕太深,导致王雱根本无法追查贱卖抚宁县的那群人。
张方平时期,因缺钱默许了这样的行为,但没有宣扬。因为老张害怕形成国策而被其他地方效仿。
现在韩琦犯浑了,来个一刀切。所以李参方面的质疑声音最大,听小道消息说,从西北转运司借钱的那些军头、已停止了支付利息,且以没钱为理由无法归还本金。
也就是说,技术上西北转运司存在破产烂账的风险,一但真捅到底,西北军官和文官系统,隔一个抓一个肯定一大群漏网,窟窿会大到无法弥补。
全部抓是不可能的,大宋没这种土壤,整个西北也要进入动弹,就连当初默许了这政策的张方平都恐怕也要揪出来再清算一次。这在大宋更不可能,没有先例。
假设如果张方平能被这样纠察的话,那么更早时候的西北帅臣譬如太师庞籍,那老家伙现在还在郓州,他也跑不掉。
所以韩琦的确是个铁头,但他很容易过激导致步子大了扯着蛋,现在来说老韩已经骑虎难下,面临差不多好水川的局面:出阵后打不赢。
初期韩绛和王安石是支持老韩的,但从韩大脑壳一刀切“禁止军队从商”后,韩绛和王安石都迟疑了。一致认为韩琦过激,捅破的时机还没有到,抚宁县还没牛到能顶起全部西北财政的地步,抚宁新军也没有牛到能独自扛住西北国门的地步。
那么西夏威胁存在的时候,这个政策就真的顶不住了。
于是为了保证政治不乱,韩琦放弃捅西北就要谈判妥协,此番保守建制派的条件是:王雱出局,礼部员外郎、崇政殿说书、枢密院编事三个职务一起免除。
这些屁1眼交易谁也没来和王雱说过,王安石都没有提及。但王雱清楚,大抵就这么一回事。
这很不好但必须接受。
根据历史,根据经验,想有作为就要有个组织。有组织就要服从组织安排,该面壁思过要面壁思过。不论在你代表组织之前还是之后,一定要尊敬组织决定。话说再神的那个人,谁没个潮起潮落时候呢?
人家韩琦从好水川战败阴影走出来也花了多年,那个期间他没破罐子破摔,一个钉子一个眼,不论在哪做事都是一个性格一个脾气。
好歹大雱现在官位还在,这估计也是韩琦和富弼尽了最大努力换来的。
这个时间里,大雱大把的时间相妻教妹。
汗,大雱真闲在家里教二丫读书。大老婆白玉棠是“公务员”,现在乃京城某分局公安大队长,整日早出晚归。偶尔可以摸摸她有点福利,但至今不能同房。
毛驴小宝叛变了。偶尔趁大白不在,大雱想去樊楼看看苏小卿和晴娘,却每次被毛驴咬着衣服,死活不让出门。
倒是如果白玉棠陪着大雱出去夜市逛时,毛驴小宝和二丫会屁颠屁颠的跟着。二丫很乖,但毛驴有时会凑过去夜市摊子上闻闻,觉得酒好,它就把人家的酒喝掉,然后白玉棠去帮毛驴付钱。
自得其乐的日子一晃眼到了十一月,天气很冷了。《春秋》的名气也更大了。
当时包拯及其所代表的一群人认为宰相富弼在一些问题上存在隐瞒,富相爷时有名言“知我罪我唯其春秋”。
也不知道闹哪样,上月时大儒孙复、系统性出版了一十五卷《春秋解注》。
孙复其人呢,他是国子监直讲,用通俗语来说他相当于后世《春秋》这门课的博导。
二丫这娃娃卖秘籍喜欢打折,买书也喜欢打折,所以二丫趁双十一打折时机买其了十五卷春秋解来给大雱。
大雱认真看了孙复这套著作,中心思想倒也简单,不过仍旧是富弼文彦博那套,孙复的解读简单说就是:重新论证一遍士大夫在历史王朝中的作用、功绩,进一步阐明了帝王之术、士大夫治天下对国家安定繁荣的重要性、不可替代性。
孙复的影响力真不小,时间点也暧昧。他讲春秋讲了一辈子,不会现在才有这些心得的。于是他专门选择富弼说知我罪我春秋的时机、还有帝王之术运用最好的赵祯身体日渐不好的时机,出版一十五卷春秋解注。这似乎就很有意思了。
紧跟着在十一月中的现在,传出了孙复身体不好病危的消息,老赵相当重视,从上清宫出,拖着病体去看望了孙复,且下诏把孙复十五卷著作收录于阁。
对此很无语,大雱险些就写文章评击老孙的著作了,算好没做啊。如果真做了,那虽然不算犯罪,却是永久被性冷藏的下场。
至此王雱也全然明白了过来,现在面壁思过看着是建制派打压,实际上却也是皇帝的意志。就和老范当年被反复凉拌一样,王雱除了在改革时机不成熟的时候动作过大外,于政治路线上也是颠覆,不符合士大夫的政治正确,于是就面壁了。
只是说老赵舍不得当面斥责王雱,于是假借了保守派的手,而老赵没进场干涉。这其实就是大儒孙复在著作中重点论证的:治国安邦的帝王之术。
说的跟真的似的,此番保守派和皇帝不拉偏架的话,大雱分分钟把孙复的理论打的一地鸡毛。
紧随其后韩大脑壳发表文章,高度评价孙复此著作,且老韩推荐孙复儿子进京、入国子监任职,妈蛋,总算知道当初为毛范仲淹险些和韩琦打架了,实在是核心思想问题上相互抵触,这个调和不了。
大雱没有进士出身,此番被抽之所以保留了官位,那是因为抚宁县政绩财政到了玄幻级地步,轻易否定不了,否则应该是歇菜了。
欧阳修上次真被惹毛了,他也一直最关心科举,相反不爱追着王雱的小毛病捅。
十二月初欧阳修上表,建议朝廷把四年一考之规矩,改为两年一考,参考人数减半。理由是四年间隔太长,且每次集中的人太多,不利于人才选拔,因为每科录取名额就这么多,四年一次把全国精英集中,为了选拔一些明显人才,就要让许多另类人才落榜,这会让有才学的学子对大宋失去信心。
这说的很有道理,赵祯支持。
私下里王雱也评价了一句,老欧阳这人有毛病,但他和司马光不同,他是个尊重学问的人。
再有,较早以前赵祯说过不要一味的引经据典,要以微言明大义。加之前番科考中,欧阳修被各种标新立异的文棍惹毛,此番还建议:进士科考试继续删减经义辞赋比重,再额外增加三条时务策论,且时务策论之评分比重再增加。
欧阳修的大抵意思:最重要的进士科需要少些读死书的书呆子,多些对时务有了解的实干型人才。
这等于为将来的大宋政治定调,因为依照大宋规矩,只有进士出身的人能做宰相。不过富弼例外,富弼在官场里和大雱一样属于没文化的那种,老富考的是制科,不是进士。
又根据孙复那样人的存在,欧阳修也考虑到大宋仍旧需要传承老祖宗学问,仍旧需要专业的研究经义人才,于是强势建议增设一科目:明经科。
凡精通儒家经典三部或五部举子,分考墨义大义十条,精通两经者达到八条、三经者六条、五经者五条,即为考试合格。
从《论语》《孝经》中提出十问分考,合格者即为同进士出身待遇。还建议:《礼记》、《春秋左氏传》为大经。《毛诗》、《周礼》、《仪礼》为中经。《周易》、《尚书》、《谷梁传》、《公羊传》为小经。举子若学习《礼记》为大经者,可以《周礼》、《仪礼》为中经。学习《春秋左氏传》者可将《谷梁传》、《公羊传》为小经。
上述提议皆获得通过,赵祯下诏批准了。
这相当于从科考层面上更偏重于专业,各学子可以从自身特点去专精,不在要求全知全能。
这算是一条寒冬里暖心的消息,对于大雱是机会,也就是说文坛泰斗欧阳修的新政策下,再过一年出头点,到嘉佑四年初王雱就能参加殿试。若是依照以前的规矩,则要多等两年。
哼哼,该是时候着手准备作弊了,不进士及第在大宋没法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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