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潢地区战云弥补之际,遥远的东北方,当今世界权利中枢的辽国上京城里,耶律洪基已经正式登基。
此一时间,各国使臣云集来贺,其中包括宋国礼部尚书司马光,也携带着赵祯的亲笔贺词而来。
西夏礼部尚书多吃己代表皇帝李谅祚而来。
尽管辽国这个时期汉化已经非常严重,不过事关辽国皇室的传统,并未在上京皇城接待来朝者。而选择了在城外草原之皮室大帐升帐。
彼时八方云动之景象,来自各方各部落之军队不断汇集皮室大帐,展开百万雄师规模的盛大阅兵典礼,这就是辽国的传统。
骑着最好的名马、在丘陵高处俯视各国来朝、万邦来贺之景象,观看百万雄兵于草原上奔跑吆喝的现在,年仅二十几岁的辽皇耶律洪基很舒心,这才是他一直都想要的东西,这是人生的巅峰,至高无上的权利。
规模宏大的阅兵仪式一直持续到了黄昏时分才结束,表面上一团和气的来宾集中于大帐进行晚宴。
然后依照顺序,各使依次献出贺礼,并对耶律洪基致贺词。
走完缓慢沉长的过程后,司马光最先切入正题道:“辽皇陛下,我朝有事商议。”
等人翻译后,辽皇耶律洪基道:“盟国来使说吧。”
司马光道:“辽国能否介入,让西夏停止在河潢地区的血腥行动。现在这场战争越闹越大,逐渐不受控制,我国听说除了大量士兵死伤外,无数平民百姓遭遇血泪和侮辱,流离失所。河潢地区那丰足的粮食和草料原本应成为天下民生之一福,但过度的征伐导致河潢地区许多粮食被烧毁,烂在地里。皆因西夏之血腥抢夺政策,这不利益辽皇陛下仁慈爱农之名。”
司马光多少还有些水平的,一些东西说在了耶律洪基的心坎上。这一时期的耶律洪基初登基,雄心勃勃,侧重于一些汉人官员见解,比较重视农业生产,听闻富庶的河潢地区此番粮食竟是大部分浪费了,便有些皱眉。
不过鉴于西夏出兵前已得到辽国的默许。此点完全没办法,虽然耶律洪基比较讲义气,因萧炎珊的缘故也暂时持有亲宋的思维,还算和王雱结过善缘。
但关键的在于,西夏多吃己不是省油的灯,在上京拥有相当不弱的人脉,看中了机会进行周旋,而达成了现在的结果。
这些幺蛾子要追诉到宋国庆历年景。
当时宋夏战事紧张,辽国兴宗皇帝的两个得力重臣:萧慧、耶律重元。他们倾力推动和西夏结盟,趁机出兵宋国边境进行勒索,想配合李元昊的攻宋战略。
也就是说,萧慧和耶律重元这两和耶律洪基对立亲夏派,当时想在宋国后背捅刀。
不过时任北府枢密使的辽国首相萧笑穆,极力反对亲夏。萧笑穆就是萧炎珊的亲叔,力挺耶律洪基的人。萧笑穆的理由也非常简单:宋人没战力不会威胁到辽国,但西夏虽然体量不大却是一头狼,要时刻防备。
于是就这样的时局下,辽国国内政治开始撕逼了,两派拉锯中,在宋夏之战关键期陈兵于边境的辽国大军,迟迟没有得到命令到底打不打宋国?
就算最终没打,却也真的形成了武力讹诈态势,当时有人提出让宋国割让边境地区的十几个县,换取辽国“不于关键时候对宋国伤口撒盐”。
而化解这个形势的人,就是现今为三司使的大名鼎鼎的王拱辰。
王拱辰有毛病,但真算对大宋有功劳和苦劳。这就是他问题多多,赵祯仍旧留他在任上的原因。在赵祯眼里手脚不干净算不得多大过错。相反那些自身没毛病的清官几乎每个都让赵祯头疼,每个都敢和赵祯对着干。
这就是孙复论述的“帝王之术”。
说起当时那近乎亡国的形势,王拱辰利用了辽国首相萧笑穆和反宋派耶律重元间的矛盾,进行持续半年的外交拉锯,最终说服了辽国退兵,且理论上没有割让国土,只是给了辽国几十万两白银的保护费。
尽管没真的签署国书割让那“十几个县”,但萧笑穆相爷也要求王拱辰承诺:辽国可以不要那些土地,但宋国也必须撤离那些土地,变为两国的缓冲区。
王拱辰答应了萧笑穆相爷。好歹没写国书进行“过户”,于是就正式成为了争议地区,赵祯和王拱辰打算搁置争议,留给将来有能力的人去解决这个问题。当时富弼总体上、原则上支持王拱辰的这个谈判结果。
但一些人则认为王拱辰存在“丧权辱国”行为,存在和辽国北府枢密使萧笑穆的屁1眼交易。这个意见的持有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韩琦,这就是韩琦不承认王拱辰外交成果、后来风头过去他仍旧派暴走农民去边境种田的根本原因。
是的,韩大脑壳派农民去种的那些田,一部分就是当时王拱辰和萧笑穆交易后让宋人撤离出来的缓冲区。韩大脑壳就这么固执,把赵祯吓得心惊肉跳,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却又真的不好意思责骂韩琦。
那么在当时,王拱辰相爷和萧笑穆相爷的交易,造成了什么结果?
造成了强悍铁血的西夏李元昊大怒,老李指责辽国“背信弃义”:妈的说好一起瓜分宋国的,你个老王八羔子收了人家区区几十万白银,一点蝇头小利,就把军队缩回去了?
鉴于李元昊态度不端正,萧笑穆相爷相当不喜欢李元昊的措辞,当即大怒:尼玛他一个二流土匪,也敢质疑我爸爸国的外交政策?敢随意评击我大辽北府枢密使的政治外交成果?
于是老萧果断找辽皇进了一番谗言,兴宗皇帝大怒,扬言要教李元昊做人!
结果当然就是爸爸国发兵西夏,正式开战了。
萧笑穆的猫腻政策下,强行把两个亲夏派萧慧和耶律重元派去前线。历史倒是没有记载,但萧笑穆这政客的尿性么,目的应该是把萧慧和耶律重元的嫡系送上去消耗掉,顺便李元昊骁勇善战,如果他们被李元昊击败,就是在政治上否定萧慧和耶律重元的时机。
这同样是宋国王拱辰和辽国萧笑穆屁1眼交易的一环。
可以预见的是如果萧笑穆继续执政,从政治上节制萧慧和耶律重元的远征军,那么他们就很难打赢,最终会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可惜天公不作美,萧笑穆相爷于这个关键时期病逝了。
继任北府枢密使的人就是耶律洪基。耶律洪基不是一个纯粹政客,是有报复和野望的人,不能容许拖自己人后腿的事,于是萧笑穆的政策自然被逐步收敛了。
既然如此,这一时期的王拱辰也就显得用处不大了,于是王拱辰也跟着退居二线,进入了张方平时期。
没意料到的在于,萧慧和耶律重元居然不是废材,初期有过失利却不算严重,后面却越战越勇,甚至一举打到了西夏都城兴庆府。
没蔵黑云急速派人进上京找爸爸国认错议和。背负这个重任进上京周旋的人就是大名鼎鼎、那个被王雱撸了一燧发枪的多吃己大爷。
多吃己利用辽国内部暧昧形势,让首相耶律洪基促成停战,理由是:若真被耶律重元把西夏灭了,夹绝世战功威望带雄师精锐回归,你耶律洪基的继承权就悬了。
一拍就合。
耶律洪基促成了退兵事宜,且丧权辱国的把大部分占领的土地还给西夏,为了否定耶律重元他们也是拼了。最终险些把西夏灭国的耶律重元,只能灰溜溜的带着残兵返回上京。
这就是多吃己和耶律洪基结下的善缘。其后许多事情都进行了相互利益捆绑,以至于辽皇驾崩后,暂时处于霸权真空期,耶律洪基为了得到多吃己和西夏的支持,压制国内反对派势力,便默许了西夏出兵吐蕃的政策,甚至还暗下给了援助。
但眼看西夏人太猛,占据神奇燧发枪,潢州很快沦陷,这也出乎了萧炎珊和耶律洪基的意料,不论怎么说,虽然耶律洪基默许了西夏征伐,但西夏是狼,没人想看到他们做大,没人想让他们太顺利。
可惜耶律洪基讲义气的性格,加上皇位还不稳的现在,不好意思介入干涉。后来鬼使神差,一向懦弱的宋国忽然鸡血了,竟是在国内水患告急,最不利于打仗的情况下,仍旧投入了志愿军进河潢地区。
这形势让萧炎珊做梦都能笑醒,最好宋夏两国相持不下来,打它个五年八年,那么对辽国就最为有利了。因为不论大宋还是西夏,任何一边太强大,都不利于辽国的霸权的扩张。
所以这就是此番局面的由来,且为了让宋夏双方在河潢进行拉锯损耗,又不至于失控,耶律洪基在之前就警告西夏:除非宋国宣战,否则不许攻击宋国边境引发全面战争。
今时今日的宋国不同以往了,再加上辽国警告,西夏如何敢攻击宋境?那时一个不小心就是十面埋伏,不但要和吐蕃、宋国交战,万一爸爸国又犯浑出兵,那就是亡国的结局。
所以没蔵讹庞和没蔵太后,也都在压制西夏内部情绪,严禁任何对宋国的挑衅行为,除非真正击败宋国志愿军,彻底拿下河潢地区、西夏得到实力扩张和更大的战略纵深后,否则决计不能惹辽国和宋国。
于是这个时候司马光冷不丁的发言了,于是欢闹的皮室大帐内、这个天下权贵扎根集中的地方瞬间就气氛凝固了,都神色怪异的看着司马光。
司马光是个好人不想战争。但他是个学者,他连最早以前各方的恩怨情仇都没理顺,他甚至不知王拱辰、萧笑穆、耶律重元、多吃己,没蔵太后等等各方的交织和屁1眼交易。却在这个辽皇登基大殿,霸权阅兵的时刻当着西夏多吃己的面,提及了“西夏在河潢地区破坏农业的非人道行为”。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人以食为天,听闻辽皇陛下仁慈重义,重农重佛,为何不回应我国之要求?”司马光再次文绉绉的质问道。
耶律洪基是真的重视农业也信佛,且真有点讲义气,和王雱有些善缘。而现在河潢地区就是王雱指挥,于是不好意思回应,只是黑着脸看着司马光,意思是别说了。
多吃己原本不想发言,不想让这个反对王雱的人太掉面子,却也只得无奈出列道:“宋使狂妄,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在尊敬的辽皇陛下阅军大典上大放厥词?”
“非常时期,就事论事,西夏至今已造成过度血腥,且看不见天下的福泽和利益所在。”司马光道。
多吃己转身抱拳道:“敬辽皇陛下,早在大辽国兴宗皇帝驾崩时,天下形势忽变,吐蕃利用时局先在我边境骚扰,让我西夏苦不堪言。所以西夏此番是回应,问个说法,不是要占领残杀。战场形势很难控制,西夏军队遭遇了过强反抗后,就造成了现在这个局面。这源于吐蕃的不认错,源于宋国的心怀叵测。”
“有这事吗?”
“你宋国是不是心怀叵测,怂恿煽动吐蕃抢夺骚扰西夏边境的?”
“一定是的,宋人一贯如此,阴险狡诈。”
“这场战争是宋人和吐蕃引起的,血流和损失要算在宋国头上。”
汗,顿时如同论坛骂街一样,顷刻之间,司马光被各国各部落的使臣围攻得眼冒金星。
司马光试图引经据典舌战群儒,可惜这些人不是儒,基本都是好战蛮子,大多数人甚至就不懂汉语。叽叽歪歪各说各的,把晚宴气氛吵的一地鸡毛。
“够了!都消停一下!”
耶律洪基抬手,就此声音慢慢的落了下来。
宋国毕竟是盟国,农业和商贸上和辽国捆绑太深,野心勃勃想要发展的耶律洪基真要给宋国一些面子,于是说道:“今个是我大辽国之阅军大典,不谈他事,诸位都消停吧。”
就此也没有完全消停,像个人妖一样的高丽使者起身言道:“宋国蛮子不懂礼仪,不合时宜,建议尊敬的辽国陛下将其赶出大宴。”
敌烈部的酋长哈哈笑道:“高看了,他们也能叫蛮子?”
耶律洪基不禁大为皱眉,眯起眼睛看向敌烈部人,那些敌烈部蛮子这才尴尬的消停了。
但是司马光脾气很大,起身甩袖道:“道不同不相谋,司马光身体不适不能饮酒,告退。”便主动带者宋国礼部的几个随员离开了。
“无可救药。”
“不自量力……不识抬举。“
“算了,随他去吧。”
“原来宋国人就是这样外交的?”
“是的,此番宋国恐成最大输家。”
“坐等看戏,看他们在河潢地区怎么收场?妄图在自己国内水深火热、粮食危机、反战情绪浓厚的情况下,也敢和大辽国政策对抗,和西夏展开具体军事冲突。走着瞧,三年之后再看他宋国什么样!”
没有什么惊喜,事实上著名的辽国皮室大宴,基本就是一群没文化的嘲讽脸的聚会。这就是司马光的外交。
老司马自始至终反对志愿军政策,更加反对于内忧外患、粮食告急、名将病逝的时节继续打仗。
司马光离开之后,耶律洪基多少也有点不喜欢这里了,微微皱眉,但还是只能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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