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王雱也有苦衷,只是不方便说。太子不在皇城司的保护下真不好。但王雱懂人情世故,赵宗实已经三十而立,不在是能教育的年纪了。
女人么、尤其是是曹皇后似的理学大家长心态,她一定会很啰嗦唠叨。鉴于她真不是赵宗实的亲娘,所以话多不甜。赵宗实这个时期若真的住进来,就一定会加剧两宫的矛盾。
王雱不让小赵住进来不是怕道士对他不利,那不可能。而是不想铺垫出历史中的“韩琦介入威胁太后的事”,这对大宋的政治平稳极为不利。
那么要拖延到什么时候呢?拖到赵宗实登基就行了。
大雱认为那时候太后和赵宗实就会缓和的多。很简单从心理学上讲,登基后赵宗实毕竟是皇帝了,也不是小孩子,曹皇后真不是傻子,不会在矛盾不大时去公然对大宋皇帝进行过多干涉。
历史上发生这些事的时候,兴许是在赵宗实的太子阶段,就已经弄的双方苦大仇深,于是才真正激化。
于是对此大雱的药方是:在激化矛盾前不见面或少见面。那么皇后的戾气就不重,再等到皇帝身份后,她即便啰嗦也就会有选择的说话,就能缓和了。
当然这些只能做,不能说。
而曹皇后对此不满,却也不敢公然的指责王雱。
老赵猥琐啊,把王雱放在火上烤,这成了王雱的责任,拉仇恨了。王雱过来替赵宗实把难题顶回去后,皇后娘现在就不会责怪赵宗实,而会责怪王雱。这就叫缓冲,王雱成为了背锅的那人。
“娘娘,还有其他事吗?”王雱再次告辞的态势。
曹皇后想了想又容色稍缓的样子道:“基本没了。最后一点想说,本宫以往对你有些误解,还有些摩擦。”
王雱微笑道:“娘娘客气,您没对臣误解过。因为臣的不妥行为真实存在的,并不是谣传中伤。”
难得大魔王认怂,曹皇后很高兴,笑道:“官家这方面的眼光始终有的。经过诸多历练,现在看你真的成熟稳重了,像换了个人一样。此番召见你入宫,也是本宫想要感激。听闻昨晚你去制止了赵曙的晚宴?”
“有这事。”王雱微微点头。
曹皇后道:“这就好啊。你自来都喜欢拉仇恨得罪人,以前总让本宫觉得这是装。所幸你对太子也这样,说明官家没用错人。你没有因为他是大宋继承人就同流合污。相公至此已经有了自己的行为坐派,算得上是公正了。”
王雱没回应,又抬起茶碗喝了一口。她没事不会随便拍人马屁的,一定还有后续说辞。
果然给王雱添了开水后,曹皇后接着又道:“今官家身体不好,不理政,太子初为监国,汇同强硬派韩琦对交趾宣战之事宜已成,原本不该对已生效政策指手画脚。但国家安定第一,打仗自来不是好事。本宫听闻在初期,相公之政意是想和交趾协商对话,有这事吗?”
王雱也没回应。只在心理感慨事事难料:兴许这问题上,会和曹皇后取得共识成为同盟?
曹皇后又急忙解释道:“相公莫要误会,本宫不是想越权干政。而是官家不理政、太子监国时期,身为皇后介入把持,本宫自身不觉得不妥。”
王雱思考少顷微微点头:“娘娘之说辞并无毛病。太子殿下新手上路,监国初期,时值我国朝面临严峻形势,需要稳重。于老官家无法理政的时局下,除政务大臣外,皇家理应有人陪同、扶上马、保驾护航渡过大宋的黑暗时期。这于情于理于法都不算问题。”
曹皇后受宠若惊的连连点头。
“不过……”
这个转折词不禁让曹皇后一脸黑线。
王雱也不管她脸色,又接着道:“理论仅仅是理论。娘娘您知道的,臣一以贯之的不主张保守派的‘只要程序正义就天崩地裂也没关系’路线。”
曹皇后不悦的道:“程序和法律正义难道还错了?”
“臣不敢,臣也没说是错。事实上不同时期需要不同的路数。后宫介入政务这在哪朝哪代都属于敏感事务,请注意臣说的是敏感,而没说错。”
王雱侃侃而谈:“于是根据敏感原则,太子初出茅庐原本就急于做事,一定会有逆反心理,这是人性决定的。这个时候越给他压力越是反效果。相反会把他逼得急于进一步表现自己,出现‘专门和家长’对着干的形势。”
曹皇后思考少顷,正色道:“但相公说他已经三十而立,不在是孩子了,何来逆反心理?”
王雱道:“心理年龄不等于实际年龄。如果继续让他做普通宗室子弟,他当然是比谁都成熟的。但现在换了新角色,在他患得患失的心态中,如果观点遭人反对,导致他心态变坏。且在他实际没有决定权时,臣认为这不但没有用处,还是反作用。太子若被为难,韩琦的性格也会有一定会有反弹,这就不利于后宫和中堂间的关系,不利于将来两宫的融洽关系,娘娘以为呢?”
听到曹皇后楞了楞,进入了考虑状态。
她也不是一味的不讲理,只是说她不漂亮的一黄脸婆,老赵平时没心思扭正调教她,而别人又不和她交流,只有司马光吕公著等人对她传销。而她又对赵宗实的“太子妃”传销,导致把将来的高皇后培养成了大宋最极端的理学党。
汗,就这点事。这就是老祖宗说的“兼听则明”。
赵顼会是王安石王雱的粉丝,大宋少见的激进派皇帝。整个宋朝三百年岁月中,被“开除”的文官就集中在赵顼时期,占据恐怕三分之二比例。这是因为他信王安石,然后王安石果断出手砸了这些人的饭碗。
然而赵顼的娘亲高皇后,却是司马光的铁粉,大宋最大的保守理学派。所以在赵顼后王安石凉了,她就把司马光抬出来了。
司马圣人是真牛逼的,纵使大家长王安石时期也没把他给开了,这说明老司马真是不倒翁之一,且行的正坐的直。
王雱真的没乱说。若现在真是赵宗实说了算,那么大雱和曹皇后威逼他一下,根据他保守懦弱的性格会妥协、会把政策转向的。
可惜不是赵宗实说了算,而是韩琦。这就是大宋的政治特点。
监国监国,他只是个监督实习的角色,不是掌柜,他可以建议,可以上访,可以吵架,但现在仍旧是韩琦做决策。
可惜现在限于敏感形势,他选择依靠韩琦且被韩琦洗脑了,不但没决定权,也暂时听不进别人建议。所以这种他急于做事表现的龙傲天心态下,跑去泼冷水说“你是错的你不行”,一定会出现非常恶劣的反效果,相反把往后大宋的政治搞的一团糟糕。
王雱昨晚就以侧面的方式,让赵宗实隐约觉得出兵广南的策略存在问题。但绝不能过激的正面冲突。
理论上当然可以找老赵上访,但实际在政治上则不能。因为找老赵上访等于同时打老赵的脸,打韩琦的脸,打赵宗实的脸。
人家皇帝第一次派来的监国实习生,事情还没开始做,就绕开首相跑去对老赵说“您选的太子是错的,干不成事啥啥啥的”,这绝逼让老赵恼火,让赵宗实也无法自处。
从老赵之前的作为看,他既然此生第一次打算固执,认定了赵宗实且昭告社稷、昭告宗庙,立下了大宋太子,当然不会变了。于是怎能实习第一天就去找老板说这实习生不行?
这么干就叫懒政和推卸责任。那铁定被老赵后脑勺一掌说“太子不行是你太师失职”。汗,换王雱处理,王雱就会这样怼回来的。
于是就形成了这各方都投鼠忌器的形势,很难说清楚是谁在怼谁?
老赵他不是不清楚时局和难题,只因他是皇帝,可以做甩手掌柜把这难题交给王雱去周旋。这就是在其位谋其政。
将要打世界大战仅仅是王雱的模型推演,并不确定。所以王雱也有自己需要权衡的东西,不能为了不确定的事去冒大忌讳。
关键是冒了也没用处,总之在出问题前,这事不可能说服皇帝。那么决定权就在韩琦手里。
且不是将要对交趾宣战,是已经宣战。既定的国策下,哪怕不同意韩琦路线,作为大宋子民和官员,这个时候不能不支持相爷的工作。
事情发生前尽力缓冲,那叫努力,那叫谏言。事情发生了还唱反调的叫附庸风雅,叫嘴炮药丸、说话不腰疼。
上述这些就是大魔王这时期的全部所想,全部难题。
于是这问题上没有商量余地,王雱最终起身抱拳道:“娘娘,臣无疑冒犯。臣的确不支持出兵广南政策,但既然已经宣战、而不是将要宣战,这就是大宋的国策以及国格,是大宋整体意志。不能在国战期间给监国太子、给国相施加难题拖后腿是必须有的觉悟。这场战争是否必要,这很难论证。”
“将心比自己,当时臣帅军西征,四渡湟水后宗城大捷,首次取得了战略转机。但朝廷以司马光为首的一群人、不断给皇帝和相公们施加压力拖后退,反战。”
王雱苦口婆心的道:“诚然在当时无法证明司马光错误,也无法证明我正确。于是现在臣不会以路线理由进行批判,但其实这是伦理道德问题,是对战友的猜忌和不信任。所谓君子应该坦荡、量小非君子无度不丈夫也。在战争已成事实、且进入了国朝最关键时期,昧着良心拖后腿,拿着自己也不确定的理论反战。这不是犯罪,但我只要活着一天就不会去做。”
思考少顷,曹皇后坚持己见的模样,正色道:“相公说的感人至深,以往本宫竟是……不曾想过这些理论。但本宫仍旧坚持不对了要说,所谓兼听则明乃至圣之言,有人坚持战争,另外的人当然可以坚持反战。这其中的确没有对错,而是价值观念的不统一。相公切记,不可为此耿耿于怀司马光当时的行为。”
王雱一阵郁闷,寻思铁头光他如此牛逼,我耿耿于怀又有什么卵用,将来他能把王安石都熬死,在你儿媳支持下登入青云呢。话说他老人家无数次辞官啥啥啥的满地打滚,不想做事。那时期他身体很不好了,还能不能做宰相心理怎会没点逼数?但铁头光仍旧拖着病体上任宰相,仅仅做了半年,刚巧把王安石的法律全部作废后,这才舒出一口气去世。
“好吧,看相公的样子你也在固执,坚持敌视司马光。”曹皇后现在对他没有戾气了,但是也很无奈。
“他不是敌人,所以不存在敌视。但臣真没喜欢那家伙的义务。”王雱歪戴着帽子的模样说道。
曹皇后点了点头,担心的道:“司马光的问题先不谈,总之相公的意思是:此番不会介入教导赵曙的广南战争政策了是吧?”
王雱道:“是引导不能是教导,他再也不是孩子了。臣建议娘娘不要在这时和他说这种问题,以免引起了反弹还没用处。引导太子殿下非娘娘之责任,而是臣的责任。娘娘可以不见太子,但若一定要见,臣希望是以‘娘’的身份叙话家常,在生活上可以聊天,可以给予关心。但切记不要这个时候谈及政务。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而是策略方式很重要。“
曹皇后好奇的道:“关于策略你具体说一下?”
王雱道:“现在东京有许多自行车,娘娘骑过吗?”
曹皇后笑道:“骑过,那是新东西,很好玩,乃是本宫弟弟曹集厂里制造的,是你发明的。”
王雱微微点头道:“那娘娘当然会明白,自行车往左偏移的时候,只能顺着往左修正,若往右强拉肯定翻车,是不是这道理?”
曹皇后楞了楞,一想还真是。
就此王雱告辞转身:“这是宇宙现象和定理。放大到国策,放大到教育太子殿下也可以照搬。就是所谓的堵不如疏。太子殿下已经参与,国战已经开启的时候,就是自行车左偏移。这时不能扭着来,要相反支持他们‘更’。化险为夷的同时,作为骑车人,殿下和韩琦也会有‘车感’,会感觉到惊险,从而稳重起来。”
曹皇后想了少顷后惊为天人,可惜回神过来已经看不到大魔王背影。他已经离开了仁明殿。
吕纯阳这才介入道:“娘娘似乎越来越信他了?”
曹皇后思考少顷,微微摇头道:“不是信,是理解和尊重。偏见害人不浅。现在他真的成熟了,他有毛病、但他也是实际带领大宋走出黑暗的人。这是抹不去的。和他敞开交谈一席话令人茅塞顿开,成功绝非偶然。时至今日的他已然一派宗师。”
“那是否召见太子训话?以维持仁明殿的威严?”通天教主老吕问道。
皇后摇头道:“算了。一些问题上王雱说的有道理。威严不是依靠撒泼和冲突获得,不要以为大魔王真是依靠奸臣手段崛起的。他崛起只有一个原因:做事,且是有用的事。譬如他临危受命打赢了国战,譬如他作为工业领路人、把大宋的财政翻了一倍还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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