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曹丹青如何劝,反正若是再遇到这样的伪书法,钟岳依旧会站出来。如果都入曹丹青这般豁达和守着自己的斜月三星洞,那么谈什么顺心而为?
钟岳也在书法系统内请教了几位历代书家,他这样做,是否过分,但是得到的一直回复都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文征明、王珣这般文士尚好,但是金农听闻书法还要去文字、去笔法,顿时就炸毛了,直言这种感觉欺师灭祖之人,就该挑断手筋。
挑断史翔手筋这事情,钟岳自然不会去做,不过若是再遇到,之前那话,钟岳还是不会收回。你可以写不好书法,但是你不能胡来。
距离国赛还有一个月,徽大也寄来了相关的比赛资料,地点倒是有些巧,华东赛区,居然设在了绍兴兰亭,故地重游,钟岳也是心之所往,也可以去祭拜祭拜文长先生。
这个月,钟岳除了到曹丹青画室里学画,就在家里备赛。虽说是备赛,其实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准备,书法本来就不存在比赛之说,只是如今这个时代,作文比赛、书法比赛、绘画比赛,这些原本文人雅士之趣,被拿来办赛事,虽说无可厚非,但总增添了些功利气息。
钟岳的行书之法,进展到之后,就缓慢下来。登堂入室易,精益求精难,钟岳也明白,这个时刻,急不来的。
当然,如果用熟练度提升券,那效果自然是杠杠的,这绝对是人民币玩家的做法,只是当初抽奖得来的熟练度提升券,钟岳现在从商城一看,这价格……二十万成就点,直接吓得钟岳倒胃口了。
永字八法,钟岳还是越看越觉得不简单。琅琊王氏的笔法,钟岳从临摹《兰亭集序》之中体会到,这并非是个公式。不是说,学会了永字八法,这个字该怎么写就会有一个固定的格式,相反,钟岳越临摹,越觉得,没有定势。就拿“之”字来说,兰亭集序里二十个“之”字,各不相同。
“暮春之初”的“之”字,点几似横画,点横牵带明显,折撇圆收,捺笔内敛收锋,布白匀称。
“会于山阴之兰亭”,横撇重合近乎一线,捺笔有使转,轻笔出锋,布白上紧下鬆。
……
……
“夫人之相与”,点与横成连绵之势,至撇重压侧锋转折,再至捺笔直截,顿收出锋回互,与下一字接气。
“向之所欣”,此“之”字为改正误用之“今”字,须遮盖其迹,故在全篇中体量最大,以粗笔为之,多用楷法。与先写之“今”字笔画重叠处,墨迹之书写先後次序清晰可辨,此墨法之妙也。
这些“之”字,最能够有说服力,那就是书圣的行楷笔意,那是没有固定之势的,完全就是笔随心动,这也意味着,抛开了楷书的法度,灵动就成了一种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之法了。
魏晋之风,琅琊王氏。
钟岳身穿士子汉服,走在王族大道之上,来往车乘,族中子弟,川流不息。钟岳没有停止自己的脚步,而是横穿而过,一直西出宗祠之中,到了当初那座木桥边上。
他坐在木桥之上,看着桥下的白毛浮绿水,眼中的鹅,与几月之前的鹅,又有不同了。
行楷不重法度,在乎灵动,那么,不光是鹅,就是这水、这风、这落叶,这南飞的大雁,都可视作笔意所在。钟岳静坐木桥上,让心随着那鹅声时而静时而远。永字八法在脑海之中反复构造,然而拆解重组。
他看了这么多遍的永字八法,然而每一次看到的都有不同,但是每一次,都是那么理所当然,到底这个理所当然,是怎么得来的?
瓶颈一直存在,钟岳自从第一次坐在木桥上,如今又一次在上木桥,还是原来的问题,只是这个问题,更加清晰了。这是好事,但又是坏事。
初生牛犊不怕虎,孩童敢去抓蛇完,但是成年之后,见到了蛇,便会退避三舍,这是本能的害怕,知道这蛇是危险的东西。之前钟岳看行楷,就像是初生的牛犊一般,而现在,当问题清晰明显之后,反而是无能为力了。
因为解决问题的方法,还仅仅是停留在模仿上。
不管是神人九势,还是永字八法,这些都只是在迫近问题的真相,不论漆书,不论小楷,还是如今的行楷,钟岳始终没有找到笔法的真正源头,究竟是如何为之。
他坐在木桥,沉思了很久,长叹了一口气,“春节,快点来吧……”
……
……
推开书斋的门,梧桐叶落了一地。
深秋初冬,没有明确的界限,如果非要去翻黄历,可能立冬已经过了。
沪上的近郊地方,还是有不少车流,有的为了生计奔波,有的为了名利劳碌,老子有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这无可厚非。
寒潮已经来了,水果摊的大叔已经将耳罩线帽武装起来了,见到钟岳走过来了,便笑呵呵的说道:“来了啊?还是老样子?”
钟岳看了眼水果摊上的鲜果,问道:“这柚子不错。”
“刚进来的,这是沙地白柚,酸甜汁多。”
“那这个那纸袋套着的呢?”
“这个是红柚,那个四块一斤,这个七块一斤。”
钟岳饶有兴致地问道:“为什么这个要七块?”
“这个瓤是红色的,可能还甜一些。”
“可能?”
水果摊大叔乐呵地说道:“嗨,这哪有个准儿啊。小兄弟,我你还不信嘛,买红柚,好吃!我这都卖了不少了呢。”
钟岳扫了一眼边上那网兜套着的柚子皮,说道:“嗯,那来个白柚。”
“……”
钟岳拎着柚子正准备回家,正好看到个有点陌生的面孔,正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他。
“秦先生?”
秦海笑道:“钟先生,为了见你一面,秦某真可谓是三顾茅庐了。”
“我真的没有你说的这枚钱币。”钟岳拎着剥好的柚子,一副淡定地说道。
“哈哈,好,我们不谈钱币的事情,今日可否有幸和钟先生喝杯茶?之前听说钟先生痛骂史翔,可谓是大快人心,我很佩服,所以能坐下聊聊?”
钟岳迟疑了片刻,说道:“真是不好意思。秦老先生,我明日就要动身去绍兴参加比赛了,现在还要准备一下随身物品,今日怕是没空了,要不等我回来,咱们改日再约?”
秦海无奈地笑着,既然钟岳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意思再勉强了,便说道:“那真是不凑巧,好吧。”
钟岳付之一笑,转身回门。
秦海叹气,眼中有些疑惑和不解,“这人,怎么如此无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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