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赶不上变化,为今之计,他们也只能奉命前往福州。
接到命令的只有张英他们那一群人,而江美鳌以及阮美他们这前后两批,一批是文书送的晚,一批则是来得晚,怨不得旁人,现在也只能看着张英他们羡慕嫉妒恨。不过这一次的送别宴,却是请了他们中的一些高级军官作陪。毕竟,这巡检司衙门的地方也不大,巡检老大人的宦囊也不怎么厚不是。
张英等人的心思已经全部集中到了送别宴上面,需要打听到的问题很多、很杂,这对他们这些人生地不熟的降将们来说是最为渴求的。
准备工作,已经下达到了基层的军官,所幸需要准备的东西也不多,凭着原本的手下和刚从江美鳌那里买来的辅兵的合力之下,没过太久就已经准备完毕了。剩下的,无非就是好好休息,以着一个更加饱满的精神状态去面见新主子罢了。
高级军官们要向巡检去取经,基层的军官士卒们自然也不会闲着,干脆向那些从江美鳌那里过度的辅兵们了解了解当前的闽海形势。哪怕,这些八手资料其中偏差甚大,但起码总好过一无所知的吧。
“说旧主坏话,小人是不愿的,就说说这闽海的事情,也都是以前的军官们说的,对不对的,各位别在意……”
“闽海上,说白了就是郑家自家人在内讧。国姓爷偷袭中左所,杀死定远侯,驱逐建国公,有的说是夺回基业,有的说是强夺族兄的家产。嗨,人嘴两张皮,谁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吧。不过,要说能打,还得是国姓爷,听以前的林把总说,国姓爷起家时就九十来个人,一两条船罢了,后来又是收复潮州,又是打漳州的,那里的鞑,嗯,清军都打不过他……”
“听说,今年光是下半年,威远侯就连着几次大败清军,现在闽南都要改姓朱了。”
“没那么夸张吧?”
“谁知道,只听说清军派一次援军到漳州就败一次,去一次就败一次,现在福建已经没有什么可用之兵了。”
“怪不得那么着急上火的叫咱们去福州候命啊,合着是要用咱们当炮灰啊。”
“……”
类似的描述、类似的对话,于张英等人的每一艘船上都在以着相差无几的方式上演着。张英等人,这等场合不便继续穿着明廷的官服,更不好穿着铠甲什么的,干脆换了便服赴宴。
不似在城里,这里的条件比较简陋,巡检司衙门初立,桌子都很多是下面的人从百姓家借来的。说是宴会,其实菜色也都是家常的,尤其是鱼菜很多,煎炒烹炸,清蒸红烧,外加上还个鱼汤,几乎是折腾了个遍。倒是酒,却还是有几坛能入口的,据说都是巡检上任时带来的,本来留着自家享用的,现在也便宜了他们。
吃喝如此,女乐却是万万找不到的了。傍晚时分,宴会正式开始,说罢了祝酒词,赴宴众人便开始互相敬酒。这里面,无非是预祝张英他们能够得到张学圣的赏识,预祝江美鳌、阮美他们能够尽快的接到消息,预祝巡检能够升官发财,大家伙今日在此相聚都是莫大的缘分,日后有事情互相帮衬着云云。
很俗套的一些东西,在这场简陋的宴会上就更感无趣。所幸,在场的众人的心思也都没有放在这上面,反倒是频繁的向那巡检示好,期待着能够套出更多有用的东西来。
一个劲儿的吹捧,虽说明廷滥官滥爵的现象严重,这些家伙身上的官职什么的都是在不怎么值钱,但是这么一大群的“高官”的吹捧,还是弄得那巡检有些熏熏然,几杯下肚,这嘴巴就再也搂不住了。
“要说这施福啊,是郑芝龙那厮的同乡,也是亲信,后来郑芝龙拥立了伪帝,他也跟着水涨船高,封了伯爵,好像叫什么武毅伯来着。这人,说来还是心向咱们大清的,当初郑赐姓接替郑彩守入赣关隘时,他就和他的侄子施琅抗命,后来更是直接降了咱们大清。跟着李成栋那厮杀进广东,身先士卒,很是卖力气的……”
“后来,李成栋那厮反叛,他也跟着反了。但他一个外系武将,被排挤的厉害,随后就投了那郑赐姓。征战数载,不知怎的,双方突然闹起了矛盾,郑赐姓把施福的两个侄子以及一家子都抓了起来,结果让那施琅跑了。谁知道施琅前脚逃出中左所,后脚就被那个陈凯给算计了……”
几杯下肚,巡检的酒劲儿有些上来了,话也越来越多。一口气讲到了郑成功欲杀施琅,到了关键处却突然停了下来,吃了口小菜,喝了口小酒,细细品着,全然是一副吊众人胃口的架势。
郑成功早前并没有逮捕施福,但是现在施福却已经降清了,很多人都想要弄清楚这其中的内幕,便又是一个劲儿的吹捧了起来,直到那巡检心满意足了,才继续讲了下去。
“那是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话说施福设计救了他侄子出来,却并没有露面,因为他还不太清楚那郑赐姓是打算如何。但是施琅,带着一众施福和他的亲信,约莫百来人却匆匆离开了中左所,乘船直奔那安平镇,说是想要寻求郑赐姓的叔叔的庇护。岂料,这一百多人刚走到安平桥的时候,只见桥上站了一个书生,对月吟诗。”
“换做是旁人也就罢了,可施琅却认得那书生,甚至到了化成了灰都忘不掉的地步。那人是谁,好叫诸君知晓,此人便是绰号夺命书生的陈凯陈竟成,手中一把书生夺命剑,那可是从山西大同府一路杀到潮州的,剑上沾满了生灵之血。有诗云……”
越是说到后面,或许是由于酒喝多了的缘故,那巡检就越是胡言乱语了起来。不过嘛,听罢了这段七侠五义式的打斗场面,施福与郑成功和陈凯都是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却还是能够轻而易举的听了清楚。至于他们到了福州,见到施福,第一次见面的印象很重要,而一个劲儿的唾骂郑成功和陈凯,那就是最好的加分项。
酒宴还在继续,渐渐的,那巡检的胡言乱语就越是没有边际了,集中了所有的精神,总算是把施福降清的过程以及近半年来的情况进行了一定的了解,他们也不由得松了口大气。
倒是那巡检,喝了不少,但却颇有种撒了酒疯的架势,一会儿施福手持八百斤的擂鼓瓮金锤,一会儿郑成功祭出了翻天印,扯得好不热闹。到了最后,众人也不太拿他当回事了,自顾自的吃着、聊着、盘算着,直到宴会最后,他们已经琢磨着告辞的事情了,那巡检才一步三晃的走了过来,说是要送给张英一份临别的礼物,以为纪念。
对于这巡检,其实张英他们很是瞧不起的,但是人家对他们帮助也确实不少,算得上收钱办事的厚道人,现在还要有礼物送来,张英反倒是有些感慨。
守礼还能吃亏吗?张英先是推脱,随即便顺坡下驴接受了好意。接下来,巡检一挥手,唤来了一个下人,下人手里面捧着个盒子,巡检随手打开,却是一把精致的短铳。
“这手铳,可是不需要火绳的哦。”
说着巡检便拿起了手铳,嘴里面嘟囔着没火绳的和有火绳的装填方法不一样,要给张英演示演示的话来,便自顾自的装填了起来。
燧发枪在明时并非不存在,武器专家毕懋康就曾打制过,命名为自生火铳。这种武器并没有能够普及化,所以知道的人也不甚多。此刻他们看了,只觉得新奇,更多的还有羡慕,尤其是那阮美,他一个侯爵都未曾得到如此厚赠,这巡检反倒是舍得送给这么一个挂印将军,实在是连嫉妒都越过去了,直接落在了恨上面。
巡检似是喝得有些多了,手上倒是不忙,但顺序却总是弄错了,尤其是装填火药的时候,口子都没对好,一边往里倒,一边往外漏,好像漏出去的都比到进来的要多些。好半天之后,巡检打了个酒嗝,才总算是把火铳装填好了,随即却也没有递给张英,反倒是抬起手来,铳口直指张英的脑门,旋即便是砰的一声。
“书生夺命剑本官倒是没有,但若是哪个家伙敢背叛华夏,本官一枪一个叛徒,只作是清理门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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