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不合情理的假设,倒不是因为假设这种事情不合情理,关键在于陈凯是最没有理由去投奔郑彩的放着民族英雄不去勾搭着,偏偏去投奔个不知道具体性子的家伙,尤其是在那位民族英雄尚且落魄,而这个家伙则是拥兵数万、占据要地的情况下,有潜力巨大的原始股不买,缺心眼啊!
当然,事实如斯,但话却不能这么说,尤其是不好说什么“我瞧不起你郑彩”之类的,还是要给人家留面子的,毕竟就算是买卖不成尚且仁义在,现在买卖还在做着呢,要有职业道德才好。
陈凯没有立刻做出回答,郑彩也不怎么着急。一时间没有答案,郑彩也更想要听到比较合理的方案,这事情就暂且告一段落,郑彩干脆回了府邸一个不算多大的院子,稍有些破败,据说早前是戚继光抗倭时的建筑,但也不好说是不是海盗建的,于今时今日这岛上倒也不似原本那般供渔民避风,也有些百姓定居在这里,只是数量不多罢了。
蔡兴和江美鳌已经奉命赶来了,只是一旦提及陈凯,无需多言,那蔡兴便拔刀要去那商船上把陈凯宰了,反倒是江美鳌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直言要听郑彩的命令行事。
“本国公已经决定了,与郑森,嗯,与国姓言和。此事,有陈参军代国姓与我进行了商议。陈参军是能做主的人物,另外还有老祖宗当也会进行担保,本国公已经为二位兄弟和咱们麾下的将士们进行了安排,二位兄弟当不会有什么异议吧?”
郑彩的话说完,江美鳌尚未如何,蔡兴当即便表示了强烈的反对。按照他的说法,郑成功其人连族兄都敢杀,人品信用的问题很大,而且还是个窝里横的废物。这般投过去,就算是郑成功此刻答应了,谁知道会不会秋后算账,哪怕并非明刀明枪的,在人家地头上,被玩死都是活该的。
蔡兴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堆,无非就是强烈反对的各种理由。对此,江美鳌依旧是一言不发,沉默着不肯表明立场,直到郑彩出言问及,他才回了一句“这事情尚未有定论,若国姓不肯或是陈参军说的不能算数,咱们现在胡思乱想也太早了”便继续和着他的稀泥。
“好你个姓江的,现在就急着改换门庭了,算老子看错你了。”
不可避免的勃然大怒,若非是郑彩拦着,蔡兴几乎是要与那江美鳌拔刀相向了。直到最后,郑彩已经乏了,只落了一句:“蔡兄弟、江兄弟,大势所趋,且看国姓那边的诚意如何。这事情,就这样吧。”这事情最终也就这么定下来了。
二将离开了郑彩的府邸,郑彩则吩咐了直属于他的军队加强对港口的防御,尤其是陈凯的那艘商船。同时,派人将书信送了出去,尽可能快的将此事进行一个了结。
书信在海上疾驰,顺风而来,顺风而去,期间倒是遇上过一日半日的不顺,却也没有耽搁太多的行程,很快就从马祖到厦门,再从厦门返回马祖,待送到郑彩的案前后,郑彩的神情却突然变得辛酸、苦痛了起来。
“国公?”
“去请陈参军吧。”
地方不大,距离不远,陈凯很快就赶了过来。书信中,郑成功表示了对郑彩和郑联兄弟的歉意,更是表示了会在陈凯答应的条件上进一步的优待,如蔡兴、江美鳌等将转隶到他的麾下,也会一视同仁,就像是对杨朝栋等将一样。除此之外,郑成功的那位祖母也表示了希望他尽快回来,一家人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石井郑、高浦郑,一笔写不出两个郑字。”
就像是陈凯和郑彩讨价还价时说过这般,郑成功的这位祖母的心思也是如此。对于这位老祖宗,陈凯是很反感的,因为她总是将国事和家事混为一谈,似乎完全分辨不出其中的区别来。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样的老人,一心为了家族,关爱后辈子孙,哪怕是通谱过来的也能做到一视同仁,其人的存在实际上也是使整个郑氏家族能够凝聚为一个整体的不可或缺的关键要素。
郑彩当着陈凯的面确定了会在明日收拾完毕后,于后天的一早启程出发,并且命令蔡兴和江美鳌二将去将需要携带的物事进行整理。岂料,当天夜里,蔡兴便率部离开了马祖岛,照着蔡巧在船头上观望的结果,似乎是冲着福州的方向而去。
“强扭的瓜不甜,爱咋咋地吧。”
这事情本就是不可避免的,郑彩无心管束,陈凯对于他们的态度一无所知,也就只能这般了。了解了情况,陈凯也没有多说些什么,倒是郑彩的旧事重提,思虑了这些天,他也对此做出了相应的回答。
“首先,在下可以直言不讳的告诉伯爷,当初在下是绝不会去投奔于伯爷的。原因嘛,很简单,我陈凯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连童子试都没过,算是文也不行,武也不行。到了您那里,根本不要考虑得到重用的事情,您也并非是如国姓那般的求贤若渴,所以这里面根本不存在什么假设。”
“不瞒永胜伯,下官初抵南澳之时,因掌军器工坊,曾一度与陈忠勇、洪忠振以及陈忠靖等诸将不睦,然则即便如此,我等亦是能够团结在国姓旗下,竭尽全力,尽忠职守,并非我等人品高贵,而是国姓向来秉承正道而行,忠君体国,我等方能如此。”
陈凯说到此处,郑彩却是近日来难得的怒火中烧,当即便对陈凯喝问道:“正道?袭杀族兄便是正道?挟持族兄家眷便是正道?”
就像是郑鸿逵放马得功逃离一般,这件事情可以说是郑彩与郑成功之间永远也别想抚平的疤痕。既然如此,陈凯便干脆直言道:“当年初上南澳岛,在下曾向国姓谏言一策,曰诸郑归一。国姓其后援助辅明侯,拉拢施家,就连同意由军器局代工定国公和贵部的军服生产,其实都是在按部就班的重建这郑氏集团。”
“令弟的事情,在下当时正在忙着营救广州百姓,郑芝莞、施琅等人为国姓谋划。不怕伯爷动怒,其实,若当时此事是由在下谋划的话,最多就是给令弟留条性命罢了,其他的也不会与施琅、郑芝莞他们有太大的区别,因为只有这郑氏集团重归一统,国姓才能够尽可能快的拥有与东南虏师抗衡的力量。”
很多人惋惜于郑芝龙没有能够发挥其海上实力与清廷对抗下去,认为这是不智的选择。但是放在当时,隆武帝长于权术,作为首领的郑芝龙与四弟郑鸿逵、族弟郑芝鹏皆为国公,一门三公是好听,但却是在分化郑氏集团;朝廷内部倚重黄道周,外则拉拢何腾蛟为援,甚至还在极力笼络郑芝龙的嫡长子以为后手。自始至终,隆武帝都没有信任过郑芝龙,无不是在防止郑芝龙一家独大,威胁皇权。而郑芝龙这个人从头到尾都是想要学曹操那般狭天子以令诸侯,心里也没有什么民族大义可言,当隆武帝试图脱离掌控之际,他倒向清军也就并不需要奇怪了。
“就算不提这些,假设在下直接到伯爷那里听候差遣,伯爷也能如国姓对在下那般的信重,在下的策略与伯爷自身所行的也不会有太大的区别改奉鲁藩为主,配合鲁藩收复福建,这样的大战略是没有必要进行修改,因为这本就是当时最为合理且合适的策略。奈何,伯爷在配合用兵上不肯出力,却还想要将鲁王控制在手中,甚至不惜使用一系列激化矛盾的手段。”
“如果能够重来,您会否安心辅佐鲁王?能,则不需要在下做些什么,起码收复福建一省并非是遥不可及的事情,而福建一省光复,直浙粤赣四省必然震动,李成栋、金声桓的例子不需要在下详述;若是依旧不能,在下帮您多少,也都是白费力气。说白了,一直以来,您想要学太师个全模全样,殊不知这样的时代,民族矛盾大于一切矛盾,太师本来就是错的,您不过是错上加错。这一点,与国姓无关,与我更是没有半点儿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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