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定国心意已决,大军便迅速地行动了起来,甚至就连没有任何任务的大闲人余佑汉也能清晰的感受到接下来马上要有大事发生。对此,他连忙行使其了他在军中自由行动的权力,旁人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况且如今有一个算一个,全军上下都忙得脚不沾地,哪有功夫管他?甫
眼前的营盘,半个时辰前才将大军运来的各类辎重运进去,尚且还没来得及分门别类的存储,只见得那个叫做龚铭的兵部右侍郎便带着一大群幕僚和文书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他们有的在清点物资、登记造册,有的则指挥着辅兵们将已经搬下大车的辎重重新装车,还有的则一边忙着登记,一边将一车车的辎重发往其他营盘。
这里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他也不是个没眼力价儿的人,连忙起身离开,待他走出营盘的那一刻,两辆大车一前一后的在壮骡的拉动下向外间驶离。其中一辆大车,是被油纸包裹好的一捆捆的箭矢,而另一辆大车上则是油布盖着的木桶。余佑汉知道,那些桶里装的应该是火药。
离开了这一处营盘,周围的几处营盘的卫兵无不是严防死守,只有那些传令兵和护送着大车的文书、辅兵们才可以在检查下通过。
连着在三四处营盘附近转过,他一个熟人没看到,等他抵达怀仁侯吴子圣的大营时,更是见得那位侯爷干脆直接立在了大营当中,盯着下面的人做事,他就更没必要进去找王大拿问个清楚了。
循着最多的火药走向,余佑汉来到了火器营的营盘。不过,高恩此刻却不在大营,值守的军官知道他是陈凯派来的,也知道因为陈凯的关系他与高恩很是熟稔,便多了句嘴,告诉他高恩应该还在晋王那边儿没回来,便继续忙着清点火药入营。
说来,火器营原本是有几十门大家伙的,其中口径最大的那十几门红夷炮都是陈凯当初送给李定国的。只是听高恩说起,此番移跸过于仓促,那些大家伙又实在过于笨重,未免拖慢了大军的脚步,又唯恐其落到了清军之手,李定国便下令将其沉入了昆明城外的滇池——火炮,又不是粮食什么的,清军总不能向普通老百姓勒索红夷大炮吃吧。再者说,这些东西也不是仓储,都是军中平日便用得着的家伙什,就算毁了他们也算不得抗旨不遵。
现在火器营里都是些能跟上行军的虎蹲炮、佛郎机炮什么的,不过这些东西现在也不是最受重视的。他听高恩说过,最近一直在忙着造国姓瓶,并且训练掷弹手,也许这时候高恩正在和李定国商量这支奇兵的使用问题也说不定呢。甫
离开了火器营的营盘,余佑汉直奔了橄榄驿的驿站。那里是大军的指挥中枢,晋王李定国的所在,此刻只见得是传令兵往来穿梭,几乎要将驿站的门槛都踏平了。再往里面,他就不便进入了——虽说他自由行动的权力,但是身上背着那么长的一柄苗刀,实在过于扎眼,而且再往里去,事关军机,也不是他一个来自于其他系统明军的信使老百姓有资格触及的。
扫过了一眼,余佑汉便将视线匆匆的离开了那里,结果没走几步出去,却见得明军在挨家挨户的搜集锅具并组织会做饭的百姓入营做事。
跟着这群人,他来到了存放军粮的营盘,李定国的幕僚之首吏部左侍郎金维新正在此间坐镇,盯着那些幕僚、文书、辅兵和民夫们搬运粮食、生火做饭。整个营盘被蒸腾的水蒸气搞得雾蒙蒙、湿乎乎的,但那位正三品大员却毫不在意,似乎若非是还顾及着些许朝廷大员的风度,早就撸起袖子帮忙了。
“金司马……”
“哦,是余壮士啊。”
抬起头来,见得是余佑汉,金维新面上刚刚生出来的那丝不耐烦便重新褪了回去。他知道陈凯有写给李定国密信的事情,也知道陈凯向李定国要了在军中自由行动的权力与此人,却不知道陈凯到底是何用意。而且让他有几分气恼的是,陈凯实在有些不够朋友,只让这个汉子带了些礼物,却连他也瞒着,若非是知道就连李定国对此也一无所知的话,他倒是有心好好写上封书信与陈凯说道说道这事儿。
“金司马,这是……”甫
闻言,金维新飞快的扫视了周遭,便低声对余佑汉说道:“这事情的细节你还是不知道为妙,我只能告诉你,马上要打仗了。”
马上要打仗了,各处营盘都忙得不可开交,便是瞎子也能知道吧。不过,金维新并没有拦着余佑汉在这营中“闲逛”,只是转了一圈,发现那些辅兵和民夫都是在忙着做干粮,后者便觉得心跳得愈加的快了。
“天呐,晋王殿下竟然真的要伏击鞑子!”
他曾在刘京军中,虽说那只是支义军,但一些基本常识还是知道的,大军若是有意伏击敌军,必然要加以保密,也必然要准备干粮——没有间谍卫星,靠探马只能知道敌军大概的抵达时间,而且敌军的探马也会在前方探查,所以设伏的准备工作必须提前不说,将士们也要赶在敌军探马抵达前进入埋伏点做好准备。
从进入埋伏点开始,就不能在挪动地方了,更不能生火造饭,而将士们又不能饿着肚子作战,就只能事先准备好干粮和水,让将士们带到伏击点,吃喝拉撒就都在那里了。
这些知识确实让他看出了一些内情,但却并不足以让他感到震惊。真正让他感到不可置信的是陈凯在那封锦囊里一口咬定了李定国会寻机伏击清军,而如果他没有理解错误的话,伏击之时,恰恰是最有可能出问题的当口!
怀着忐忑的心情,余佑汉很晚才睡着,到了第二天一早倒是照例起得那么早,但却破天荒的连刀都顾不上练了,便四下走动起来。奈何转了整整一上午,却仍旧是一无所获。到了午后,大军用过了午饭便陆陆续续的启程出发,循着原路往高黎贡山方向折返而去。甫
李定国已经带着军官们抵达了磨盘山,那里恰恰就是余佑汉早前登高望远之处。这里的视野极好,可以覆盖周围很大一片区域。而且上山途中的几处台地也可以屯集不少将士,上面的植被也可以为他们提供足够的遮蔽。
山顶将会是他指挥整场战斗的指挥所,而台地和周遭的山坡则可以为他亲统的大军提供隐蔽之所。除此之外,那三处伏击点则分作一伏、二伏、三伏,也是从东向西一字排开,彼此间间隔一定的距离。
如此,只要清军主力进入伏击圈,一三两伏出击,堵死清军的前路和退路,二伏突击,将清军拦腰截断,而他则亲统大军为大军后劲,并逐一吃掉被切割开的清军。为此,他在这山间小道上设置了三处栅栏,一为标定位置,二来让清军进一步确定明军就是从这条山道通过的。另外,他还伪造了从此间一直到出山的脚印之类的细节,以避免清军探马察觉。
设伏的部队在陆陆续续的抵达,按照探马的汇报,清军应该会在明天抵达,但是清军的探马则应该明日一早就会通过此处。所以,明军必须提前准备,哪怕在山上熬上一夜也在所不惜。
这都是为了胜利所必须付出的代价,而一旦清军进入了包围圈,只看着这山下狭窄的山道,清军通过时必然会呈一条长蛇状,就像是前日的明军无二。步兵无阵不战,骑兵在这样的战场更是完全奔驰不起来,还不如下马步战。到了那时候,凭借居高临下和突然袭击,以及西南将士较清军更擅长山地作战的优势,清军必败无疑!
“这,就叫做万无一失!”
说来,明军在大西南广阔的区域所拥有的兵力其实一点儿也不弱,但问题在于李定国当下能掌控在手的却是寥寥无几。甫
陈凯改写了新会之战,连带着使得李定国此间拥有的兵力也比历史上要多上一倍之多。虽说是山间伏击,但是为了让足够的清军进入瓮中,这三伏的间隔和覆盖范围都很大,这些军队亦是容得下的。对此,李定国自然是要把优势最大化,至于那橄榄坡大营的仓储,留下千来人维持下秩序就够了,一切以击败清军为重。
这其实也是没办法的,从昆明带出来的,以及沿途府县库房中取用的,到了现在已经剩不下太多了。虽说,交战会导致粮草消耗激增,但就算是不打这一仗,过些时日粮草不足了,大军也难免要分开就食。到时候,就更难组织起足以扭转战局的会战了。
而且更加致命的是,由于永历的“仁慈”,使得清军拥有了在云南长期驻扎的物质基础,凭着那些仓储,他们可以不断地发动针对明军的围剿。如果明军不能一次性打断这支灭国大军的脊梁骨,从而彻底扭转双方的力量对比,并重新夺回云贵的话,那么清军完全可以通过昆明的仓储和内地不断地输血一点点儿的耗死明军。
哪怕,明军大败清军,只要不能一次性扭转力量对比,同样是没用的。这支大军必然会陷入到军中乏粮,于是分散就食,分散就食便难以组织起会战,难以组织起会战就难以收复失地,从而获得足够的粮草,就只能继续处于军中乏粮而被清军不断蚕食的境地。
这种恶性循环在后世被称之为崇祯死弯——即想要剿灭流寇便要增税练兵,增税导致民间破产者日多并纷纷加入流寇,使得流寇日趋壮大,而越是想要剿灭日趋壮大的流寇,就必须征缴更多的赋税来练兵、养兵,于是便会陷入到钱粮越征越多,流寇越剿越强的恶性循环,一直到其自挂煤山东南枝。
李定国不知道什么叫作崇祯死弯,他自诩为忠臣,尤其还是个流寇“转职”成的忠臣,自然也不敢违抗圣命。哪怕,他很清楚永历不准销毁昆明粮草的决定是何等的愚蠢,他也必须要坚决执行。因为就算是愚忠,那也是忠,他不能让旁人认为是流寇本性复燃,否则就算是烧了粮草,他也将丧失晋藩以外的其他明军和士绅百姓们的信任和支持!
但是,从十来岁便在军中厮混,独立统领大军也有十多年,他更加清楚他将要面临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困境。如果不能一次性解决问题的话,那么明军很可能会被清军耗死在云南。甫
“所以,机会只有一次,务必一击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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