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受伤失血带来的疼痛,令方锦书的手掌很凉,在这样的夏季尤为突出。
她微凉的指尖覆上权墨冼的手掌,如霜的肌肤,与他的古铜色形成鲜明的对比。更有之前在伤口处沾染上的鲜血,沿着两人的交握之处缓缓流淌而下,触目惊心。
这份冷意,与手指处传回来的细腻触感,终是将权墨冼唤醒。
他一震,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近在眼前的方锦书,再看了一眼两人交握的手掌。
见他清醒过来,方锦书安抚地笑道:“没事了。”随即抽回了手,敛礼道:“大人,我不便在此久留,这就告辞。”
有了陌生男子的出现,且是冲着权墨冼而来,方锦书不能再耽搁下去。若再被他人瞧见,她卷入这桩是非后,便是浑身是嘴也保不住她清白的名声。
在她的手离开的时候,权墨冼条件反射地手指微张,想要抓住她。
经历过这一场惊险,他发现自己远远没有所想象的那般冷静。他悚然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满足于,就那样远远的看着她的日子。
所幸,在最后一刻,理智及时的回到了他的身上,制止了他的动作。
五指在空气中虚抓了一下,随即握成拳头放到身侧,权墨冼问道:“你的伤?”
“不碍事。”方锦书道:“拜托了。”
比起伤痛,她该怎么解释为何受伤,才是件麻烦的事情。而“拜托”则是指洪自良私囤粮食之事。
权墨冼回过神来之后,一个转念之间,便知道眼前的局面方锦书不宜久留。
“四姑娘放心,”他拱手道:“一切就都交给我。”
两人对视一眼,方锦书明白他是在承诺,一定会将洪自良这个国之蛀虫抓住来。
顿了一顿,权墨冼又道:“今日,我从未见过姑娘你。”只有这样,方锦书才能彻底撇开关系。
至于方锦书回去之后,该如今解释胳膊处受的伤,他相信以她的智慧,处理这样的事情无须他来操心。
“谢过大人。”
方锦书敛礼起身,芳菲忙扶着她走出凉亭。
她的丝帕已经被鲜血浸透不能再用,便丢弃在凉亭之中。芳菲将她随身带着丝帕拿出来,先临时替她包扎伤口止血。
这一趟,会遇到这样的意外,两人都没想到。女子随身带的丝帕小巧精致,装饰作用远大于实用性,眼看着鲜血又慢慢地从这张丝帕中浸出来。
“姑娘。”芳菲急道。
“没关系,”方锦书语气冷静:“回到寺里再处理便是。”
这里下去不算很远,她们走快一些,一刻多钟就能到。她又不是那等娇弱无力的千金小姐,这点伤忍忍也就是了。
两人刚走了几步,后面传来权墨冼的声音:“等等!”
方锦书回头,只见权墨冼快走几步,递过来一张青色方形罗帕,道:“用这个。”他这张罗帕,就要大的多。
这?
芳菲有些迟疑,他毕竟是外男,而姑娘还待字闺中。用一个男子的随身之物,就算不为外人所知,也实在是不妥的紧。
“四姑娘伤势要紧,权宜之计。”权墨冼知道她们的顾虑,补充道。
方锦书点点头,示意芳菲收下。
她并非矫情之人,胳膊上的伤势也需要这方罗帕。
见芳菲接过,手脚麻利地替方锦书包扎好,权墨冼才暗暗松了一口气,道:“四姑娘保重。”返身走回了亭中。
看着那名摊在地上的男子,权墨冼的眼神重新变得冰冷。
无论他是谁,因为怎样的缘故来找自己复仇。他伤了方锦书,就要付出代价!
他的目光环顾凉亭,想要找到能将他绑起来的绳子一类的东西。只是这凉亭原本只是供游人暂时歇脚之地,并无这些杂物。
绳子没有找到,他却看见石桌上那张染了血的丝帕。
这张丝帕,是她的吧?
权墨冼心中一动,将丝帕拿起。
这张丝帕用暗花纱所制,质地轻薄精致。四周用银丝滚边,右下角处绣了一朵小小的四瓣花。除此之外,并无其他特点。
而眼下,这方丝帕已被鲜血浸透,只有少许地方还看得出原来的颜色。
怪不得,他就说以方锦书的谨慎,不可能将自己的随身之物这样舍弃。原来,这方丝帕根本就看不出,谁才是它的拥有者。
权墨冼垂眸敛目,或许,这并不是巧合。
直觉告诉他,方锦书对自己随身之物都相当小心,就算出现了意外,也不会被人抓住把柄。
想到这里,他的心抽痛起来。
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处境,才会让她如此小心翼翼?
她的心里,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让她背负着艰难前行?
如果可以,他真想要助她一臂之力。
可惜,眼下自己都犹如行走在刀锋之上,谈何有余力助人?
地上的男子悠悠醒来,哀嚎了一声,引起了权墨冼的注意。
罢了,想再多也是无用,先将这件事解决掉,再将她托付之事办好。虽然不知道她的用意,但他可以肯定,将洪自良拿下,对她一定能有所帮助。
暑气依旧,但等方锦书回到寺中方慕笛所在院子的时候,却被痛出了一声冷汗。
她有坚强的意志力,但这具身体所产生的生理反应,却并非她能控制。
幸好,权墨冼给的那张方帕够大,勒紧之后,伤口处已经不再流血。芳菲将她自己的丝帕包在外面,挡住里面那张一看就是男子的方帕。
方锦书的脸色发白,鬓角处都是冷汗。
她径自回到自己厢房,吩咐道:“先重新裹了伤,再去找伤药,别惊动了堂姑母。”
芳菲应下,让小丫鬟打了一盆热水来,并守住房门。
夏日的衣衫轻薄,芳菲轻手轻脚地替芳菲脱下外面罩着的那件烟霞色半臂,先用温热的清水替她清洗伤口。
直到这时,两人才看清这伤口的形状。
那柄刀前端尖锐,又带着力道刺入。伤口不宽,仅有二指长,却差一点就伤及骨头。怪不得,能流出那么的血。
芳菲倒吸了一口凉气,轻声道:“姑娘,您是怎么忍得住的。”
从头到尾,方锦书都没有痛呼过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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