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用过午膳,京城国公府和长公主府的人便到了。他们是一个月前动身的,可惜还是晚到了一天。
国公府来的是司空大娘,而公主府来的人却令霍柔风没有想到,竟然是郭玉龄。
霍柔风顿时明白了展愉为何会派年事已高的司空大娘长途跋涉,郭玉龄自幼便在长公主身边,紫禁城里出来的女人,哪个都是七窍玲珑心,想来展愉是担心换成其他人,会被郭玉龄三言两语套出些不该说的吧。
这是霍柔风第二次见到郭玉龄了。
第一次是在永济寺的功德殿,那年她十一岁,初到京城,她也还是霍家的九爷。
事隔五年,霍柔风的相貌有了变化,从玉雪可爱的小男孩变成了明眸皓齿的姑娘,现在又是妇人打扮,她自己照过镜子,觉得换做是她一定认不出来,不过郭玉龄能否认出来,那就不知道了。
但是郭玉龄看上去没有半分惊诧,她落落大方,举止从容,反倒是司空大娘看着霍柔风时,眼里闪过一丝迷茫。
司空大娘想起了那个叫霍九的小孩,霍九很喜欢她做的扁肉燕。
后来有一次她出门办事,听人说双井胡同的霍家在办丧事,死的就是那个霍九时,她难过得几天食不下咽。
她看惯生死,可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说死就死了,她还是很伤心。
展愉和芳仪长公主给新弟妇的礼物是一套珍珠头面、二十匹贡品的料子、一套文房四宝,还有一幅前朝画圣的牡丹图。
礼单送到霍柔风面前,霍柔风逐行看去,看到最后眉头微蹙。
就在礼单的最后一列赫然是宫制龙凤呈祥、富贵天成金器四大八小共十二件!
即使是宫制的金器,对于长公主府来说也不算是稀罕物,让霍柔风诧异的是这十二件金器不应列到最后,且,虽是十二件金器,可是也只能算做一件礼物,而前面已有四件,加上这一件便成了单数,这也与惯例不合。
这些礼品千里迢迢送到京城,霍柔风断没有不收的道理,她不动声色让人把礼品抬进库房,又给郭玉龄和司空大娘安排了客房,便坐到临窗的大炕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等着郭玉龄过来。
果然,过了约末半个时辰,郭玉龄就来见她了。
郭玉龄穿了件湖蓝色的素色褙子,单螺髻,插了两支羊脂玉的簪子,素淡得如同水墨画中走出来的人。
霍柔风请她坐了,开门见山地问道:“郭姑姑可是为了那十二件金器而来?”
郭玉龄莞尔:“五奶奶猜得没错。”
刚刚成亲,展怀还没有向朝廷为霍柔风请封,因此上上下下都稳呼她五奶奶。
“如果我真如郭姑姑所言猜得没错的话,那么这些金器是庆王爷托您带来的了?”郭玉龄原是宫中女官,芳仪长公主开府后,她虽脱了宫籍,但也没有归家,因此霍柔风还是按照宫里的规矩称呼她为郭姑姑。
郭玉龄那平静无波的眸子微不可见地闪烁一下,随即便又恢复了平淡安祥。
“五奶奶果真是晶莹剔透的人儿,正如您所说,这四大八小十二件金器便是庆王殿下让玉龄带来的,庆王殿下素对展五将军赞赏有加,可惜被身份拘着,即使得知庆王殿下大婚,他也不能明正言顺送上贺仪,听说驸马和长公主要派人往西北送礼,便让我一并带过来,还请展五将军和五奶奶不要多想,这只是一份贺仪而已。”
庆王身为宗室,不能结党营私,当然更不能正大光明结交如展怀这种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将。
霍柔风微微一笑,让镶翠把桌上的一碟子西域葡萄送到郭玉龄面前。
“是啊,就是一份贺仪而已。”
她是在重复着郭玉龄的最后一句话,可是在郭玉龄听来,却已经变了意思。
即使庆王送来一座金山,也只是一份贺仪而已,与众多的贺仪等同视之,展怀断不用为了一份成亲时的贺仪便领了哪个人的人情。
郭玉龄心里微动,无论是长公主还是她,俱都不了解这位五奶奶。她们所知道的,其实和外面所说的大同小异,无非少了外人的那些猜测而已。
谢姑娘是失怙之女,先父留下万贯家财,孤儿寡母难以支撑,机缘巧合结识了一位致仕的官太太,那位官太太的儿子又是与展怀相识的,一次谢姑娘来这位太太家时,刚好被展怀看到,于是便有了这门亲事。
芳仪长公主为此还甚是感慨,当初展怀与孙家小姐定亲的时候,谁又能想到,几年之后,展怀要迎娶的会是另外一位女子呢,且,这样一桩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闽国公和钟夫人居然答应了!
可惜芳仪长公主也只是感慨而已,她虽然贵为公主,可是在展家没有什么地位。她甚至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婆婆钟夫人,更没有见过其他妯娌,她在婆婆面前,除了逢年过节送送东西,也没有别的了。
在来榆林之前,在郭玉龄的想像中,这位五奶奶应该是一个有几分姿色亦有几分手段的女子,她倒是没有像陕西那些官誊们的想法,认为谢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户女。
无论宫里还是宫外,郭玉龄见过的女子太多了。别人或许以为只有市井女子和破落户才使得出下作手段,可是在郭玉龄看来,大家闺秀们的手段或许也不比那些破落户们高贵多少。
就如霍江嫡女霍思谨。
如果说谢氏能嫁进展家是用了手段,霍思谨能被指给庆王,其手段又何其不下作?
都是一样的,除去出身,谁也不比谁高贵。
可是现在,郭玉龄已经决定收回自己先前对谢氏的猜测了。
这个谢氏,决非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
她出身书香世家,六岁便被太后从一堆世家小姐中挑选出来陪在公主身边。
二十多年来,她见过的贵女贵妇比别人见过的女人都多,谢氏巧笑嫣然,一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样子,可是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贵气,是京城里诸多贵女比不上的,况且,谢氏身上流露出来的,不仅仅是贵气,可也不是盛气凌人,是什么呢?
郭玉龄想了想,或许那是霸气吧,不应出现在女子身上的霸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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