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娘!”
随着一声凤鸣,一只火鸟从天而降,落地化作一个小宫女扶住了白河,正是小绵。
鲲鱼是她喝止的,伞也是她送来的,只是人没有声音快,故而来迟一步。
然后略一查探他的伤势,小绵的眉头便皱了起来:“他肋骨断了七节,五脏移位,六腑震荡,全是经脉断裂一半,就连金丹也出现了裂纹。说实话,能支撑到现在,简直是奇迹!不过……”
说着伸手一抹白河的额头,抹下了一掌鲜红,接着道:“幸好在受伤之前,他曾经泡过鲲鱼的血,勉强护住心脉,性命无忧。”
圣后闻言只是点了点头,一言不发。
然而看着躺在小绵怀中的白河,不知为何,她忽然感到心里好痛,就好像被针刺了似的,痛到不能呼吸。
要不是朕及时赶到,朕的宝贝岂不是被你杀了?一转头看向曜日、流风二人,圣后的面色瞬间便冷得快要掉下冰渣来似的。
真仙一怒,天地自有所感。顿时,只见风云色变,海浪奔腾,天空中墨云翻涌,电闪雷鸣。
鲲鱼庄梦蝶在海中载浮载沉,十分惊惶不安。
身为水火双属性神兽,大海本是它的领域,它就是水中的霸主,可是此时此刻,鲲鱼却能清晰的感受到大海对自己的深沉敌意。
因为某个人的出现,第六波劫雷虽然暂时消退,但代价却是迎来了某些更加可怕的存在,这到底如何是好?
鲲鱼只受波及尚且如此,更何况圣后怒意直指的曜日、流风二人?
那股强大的气势有若实质一般,让曜日、流风二人顿时感到,自己仿佛被整个世界排斥在外,不由面色大变。
被整个世界所排斥,这是一种非常可怕的体验。
要知道,身为元婴,本身已经深谙法则之道,举手投足之间,皆有天地法则相随。就好比一条鱼,它能清晰的感知到水中的每一处流动,哪里有漩涡,哪里有水草等等等等……
可是如今,水不再是水,它忽然变成了沸水、变成了泥浆、甚至变成了火焰,你让水中的鱼如何自处?
如今,曜日、流风二人是那一条掉进了沸水里的鱼。
尽管早就知道大周武后天下无敌,强到没边,可是当真的直面这个年纪尚且不足三十的女子时,他们还是觉得,自己这一把年纪真是活到狗身上去了。同样是一国之尊,同样是号令天下,一个中原,一个草原,怎么就差了那么远呢?
到了这时,他们才终于知道,以前的一再高估,原来都只是对她的低估。
区区一道神念分身而已,居然也能让天地法则也为之逆转,这种强大……已经不是“强大”可以形容的了。而且更可怕的是……
如今众人所处的地方,是属于朝鲜半岛的海域,而不是九州龙脉的地盘。而武后所依仗的,只是一把伞而已。
一把伞,一个分身,就令到自己堂堂两个元婴都生不起反抗的念头,这是一种……何等卧槽的绝望啊!
此时此刻,
狂风,在呼啸。
天雷,在怒号。
碧海,惊波涛。
除此之外,一切皆静,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敢说话。
就连水中体型庞大的鲲鱼,也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引来一道比劫雷更加可怕的神雷。
沉默之中过了不知多久,忽然,全场唯一敢说话也有资格说话的人,终于开口了。
“流风……”
只见圣后看了一眼流风,然后默默问了一句:“你身为大雪山巫王,如今私自下山,伤我朝中大臣,朕就想问你一句,你此举是否意味着……宣战?”
她一开口,就连天地也沉默了。
狂风,不再呼啸。
天雷,不再怒号。
碧海,不再惊波涛。
唯有她指尖那一抹电芒,依旧闪烁如故。
曜日闻言顿时面色大变。正所谓天子一怒,血流漂橹,一言不合就宣战,这就是大周武后的强势所在吗?
她到底是借题发挥,还是一时冲动?
如果是借题发挥,那么反过来想一下,是否意味着如今的大周,已经做好了全免开战的准备?
但如果是一时冲动……
应该不至于。
中原,是一个十分讲究传统和礼教的国度,素来重男轻女,男尊女卑。她既然能以女子之身荣登九五之尊,足以证明她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不然她也走不到今天。
再说了,事出必有因。
如果是冲动,那么她冲动的原因是什么?
是为了那个白河吗?
怎么可能!
堂堂一介真仙,同时又是一国之君,怎么会因为一个臣子而大动刀兵?除非……
曜日心底便有无数念头闪过,然而除非什么,他这时也没心去想这么多了。
因为眼下,一个不小心搞不好真的是两国全面开战的局面。
突厥虽然不惧一战,但勇士们的生命,不可能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而白白牺牲。于是连忙开口道:“则天圣后请息怒,此中别有内情,请听我一言。你们中原人有一句话叫冤有头债有主,如今贵朝尚书白河,杀流风之子察木合在先,她此番下山,便是为了替察木合报仇,绝非挑衅两国友谊,还望圣后明察……”
他巴拉巴拉的说一大堆,有理有据的,结果……
被圣后无视了。
圣后只是定定的看着流风,在等着她的答复。
息怒?
不存在的。
伤了朕的宝贝,不是你简单一句“息怒”就可以当无事发生的。
曜日见状,不由长叹了一声:“唉!”
他知道,此事已经无法善了了。虽然她是真仙,虽然是国君,但同时……她也是一个女人啊!
一个气在头上的女人,你是没法跟她讲道理的。
而流风却一咬牙,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恐惧,便开口道:“曜日说得对,冤有头,债有主,下山之前我已辞去巫王之位,此事全是我流风一人所为,与旁人无关!”
“很好,朕明白了。”
圣后闻言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你便自裁吧。看在大雪山的份上,朕留你全尸。”
一句话便断定一个元婴的生死,语气平淡得就像请你喝茶似的。流风顿时大怒,尖叫了起来:“凭什么!杀人者,人恒杀之!白河杀我儿察木合在先,如今我杀他为我儿报仇,此乃天经地义之事,你凭什么要我自裁?”
圣后闻言看了她一眼,忽然觉得……这个问题有点白痴。
不过想了想,或许是为了让流风死得明白,她还是解释了一句:“就凭你是个元婴。”
言下之意就是……
就凭你“只是”个元婴,而我,是个真仙——我拳头比你大,境界比你高,实力比你强,所以你得听我的。
——这,就是朕的解释!
流风闻言顿时一愣。
中原语言博大精深,她一时间有点搞不懂“元婴”和“自裁”之间有什么联系。
然而想了想,她忽然明悟了。
说到底还是拳头大就是硬道理,而自己对白河所作的一切,何尝又不是如此?不由惨然一笑道:“武瞾,你可不要欺人太甚了!”
武媚娘,是圣后的名字,意为日月凌空,光被天地。
按照中原的规矩,除非是很熟的关系,否则一般很少会直呼其名,通常会称他们的“字”或者“号”。
比如说李白。
李白姓李,名白,字太白,号青莲,宫本武藏在称呼李白的时候,就称他为太白君,或者青莲先生,而不是白君。
这是一种尊敬。
如今,流风连圣后的名讳都搬出来了,往重里说……这已经是撕破了脸,谈崩了。要是大周子民,甚至可以凭这一个称呼就治他一个欺君之罪。
当然了,此时的圣后并没有动怒。
因为在她眼中,流风已经是个死人了。对于一个死人动怒,岂非找不自在?
“就欺你,那又如何?”
圣后不言,小绵却悠悠的接了一句,“流风,你自己也说了,杀人者,人恒杀之!你那白痴儿子为什么会死,难道你自己心里就没点数吗?”
“……”流风闻言沉默。
数,她心里当然是有的。
所谓先撩者贱,打死无怨,察木合混入高丽军中,攻占安东都护府,如今死于敌手,可以说是死有余辜。
但是说一千道一万……
他终究是她的儿子。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在一个母亲的心中,只怕天底下所有人加起来,也不及她儿子的一根毫毛重要。
我儿子杀了人,那是他死有余辜。你们伤我儿子一根汗毛,那我就要你全家陪葬!
这,就是“母亲”。
很自私。
也很无私。
小绵扶着白河,又道:“我大周乃礼仪之邦,媚娘又是个讲道理的人,既然你说这是家仇不是宣战,那行!既然私仇,那便私了。只要你自裁,此事便一了百了……”
“小绵休要多言。”
圣后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她看着流风,然后问了一句:“流风,朕的耐心有限。最后问你一次,你是自己上路,还是由朕送你一程?”
流风闻言沉默了一下,她深深的看了一眼圣后,继而又看向小绵怀中的白河,然后她就忽然笑了起来。
“呵……”
“……哈哈哈哈……”
她越笑越大声,笑得有点癫狂,有点撕心裂肺,还有点绝望。笑着笑着,她忽然举起了手中的玉笛,说了一句:“那便多谢圣后成全了!”
说完,玉笛便当头拍了下去。
但目标不是她自己,而是圣后。
困兽犹斗,何况是曾经贵为巫王的流风?
堂堂一个元婴,绝对没有因为对方气势强大就束手待毙的道理。当日的宫本武藏,那是何等的理智高傲啊!可是在面对不可战胜的李白时,他尚且要李白境界全开露两手才肯认输,更何况如今的流风,已经因为儿子的仇而失去了理智?
既然谈崩了,那就动手吧。
还是那句老话——拳头大,才是硬道理!管他谁对谁错,谁杀了谁,只要打赢了,那就爱谁谁吧……
玉笛飞声,狂风骤起。
流风,其实不是她的名字,而是她的尊号。正如曜日擅长借用日光的力量一样,控风,就是流风的神通。
大雪山五大巫王,晨星、辉月、曜日、流风、烈焰,各有所长。
当下,只见流风玉笛一挥,顿时万千风刃铺天盖地而至。
而她本人,随着腰肢一扭,整个人更是如陀螺般的旋转了起来。转眼间,便以牵起了一股强劲的飓风。
这一次,因为没有穿越大礼包的压制,流风这个元婴级大祭祀的真正实力,终于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
狂风怒吼,连天上劫云竟然也为之溃散。
风生,自有水起。
飓风所至,海面惊涛怒号,竟渐渐形成了一道巨大的水龙卷,惶惶然耸立于天地之间。
无数鱼、虾、蟹、奇珍、异兽,都在龙卷之中纷纷化为糜粉。转眼间,水龙卷就已经变成了血龙卷,场面十分恐怖浩大。
“武瞾,接我一招——风卷残云!”
随着一声怒喝,流风突然飞身而起,顿时,很玄幻的一幕就出现了!
只见血龙卷随身而动,竟然从海面拔起,然后如同旋转中的弹簧一般钻向了圣后。
说实话,这一招的名字不怎么贴切,要是让白河这个穿越者来起名,他肯定会把这一招称为超级霹雳无敌电光水龙钻,或者大血狗——红汪汪的大血狗。
总之无论是哪一个,都比“风卷残云”这种文绉绉的称呼响亮得多、也形象得多。
而面对流风如此恐怖的超级大招,圣后只是持伞而立,面不改色。她抬头看了一眼引领水龙卷而来的流风,忽然冷笑一声:“不自量力,死不足惜!”
然而令人惊诧的是,在血龙卷来临之前,眼前忽然亮起了一点光。
那是一柄枪。
一柄由光芒凝聚而成的长枪。
此时劫云遮天蔽日,水龙怒号狂舞,天色早已阴暗无比,然而如今,却有日光无视阴云的遮蔽,如同舞台上的聚焦灯一般直射而下。
而在光芒聚集之所在,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正持枪飞扑而至。
曜日!
见此情形,圣后修长的丹凤眼忽然眯了一下:“曜日大祭祀,你应该知道,你此举究竟意味着什么。”
“当然。”曜日道,“若是圣后本尊亲临,本座自当退避三舍,然则如今……呵……”
他笑而不语,意思不言而喻。
流风刺杀白河,可以理解为私仇。然而他身为大雪山五大巫王之首,站在整个大草原的最高峰,此时持枪对大周圣后出手,则意味着……
宣战!
不死不休!
圣后又问:“不悔?”
曜日道:“流风生为雪山之人,死亦应为雪山之鬼。她私自下山,自有我大雪山清理门户,不劳圣后动手。”
“很好!”圣后闻言点了点头,“一年之内,朕必将大雪山神宫自世间除名!”
“恭候大驾!”
当下不再多言,圣后径自放开手中纸伞。
顿时,纸伞无风而起,遮住了阴云,挡住了水龙,同时也遮住了烈日照耀。
随后,圣后又提起了伞中的剑。
随着她轻轻一剑刺出……
霎那之间,雷光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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