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山庄始建于一九九五年,设计师据是从国外请回来的黄头发蓝眼睛纯种欧罗巴人,施工单位钱书德也没用自己手下的建筑公司,而是在省城找了一家专业的承建复杂建筑的单位,从选址、设计、开工包括用材料无疑不是代表着最顶级水平。 芙蓉山庄是个玩物,是他这位市里首富心血来潮之笔,但能来这里休闲消遣的必定官袍加身或者脚踩康庄,在中水县城俨然已经成为讳莫如深的代名词,人们止不住偷偷议论,却又无法得知里面的真谛。 进去的人不会出来,出来的人,进不去。 这是蛤蟆第三次来到这里,第一次是他正风光,身后跟着十来名骑着幸福摩托手里拎着砍刀的弟,中水县舍我其谁?第二次是他人生经历重大失败,刚刚从监狱出来,来这里拜谢他的贵人孙红文,只身一人开着桑塔纳,带上一位中水大学的纯洁女孩。 这次,已经成为他最后一次。 三层楼,十二米高,一个人,不到两秒,结束他的一生。 蛤蟆绝对不是第一个削尖脑袋想进近这里的人,并且他也断然不会是最后一个,从这里出去就会茫然一生的人,里面的浮华已经炙烤的人没有心智,外面的残酷更加让人难以接受,从上掉到地下,也只是蛤蟆用的两秒而已。 在柳青青看来,一个跪地乞求别人给自己一次机会的傻子,和一个敢只身闯进芙蓉山庄的疯子,二者同样可笑。相比较之下还不如坐在车里,点燃一支万宝路香烟,看着眼前令人眼花缭乱的世界,享受自己心里的片刻安宁。 穿着鸡心领毛衣的犊子从里面出来,在零下三十度的空气里,这身装扮显得太过淡薄,冷风不断袭来,其中的雪花肆意击打他的身体,然而他并没弯腰,张腾该死,虽现在再去讽刺一个身体已经冰冷的人有些不道德,但都无法否认该死的事实,刘飞阳没有逼他,只是跟在背后,看着眼前的驱壳踉踉跄跄的走到台,没有拖泥带水的折下去。 柳青青探过身子把副驾驶车门推开,刘飞阳见状,也没有任何矫情的坐上来,他继续拿出旱烟,用他已经被烟油熏黄的食指和中指夹着,如果放在大城市,一男一女在夜里把车开到荒无人烟的空地,必定要发生摇摇晃晃的事。 他俩不至于这样,更倾向于很平静的呆着。 “走了?” 柳青青缓缓开口,她坐在车里时就看到张腾走上台,然后消失不见,只不过现在想进一步确定。 “走了” 刘飞阳吸了口烟,一条人命在眼前陨落,眨眼之间消失,饶是他铁石心肠也需要时间来消化。 “这个傻子” 以柳青青的聪明才智怎能看不出张腾为她做的一切,除了万念俱灰这一悲观心理因素之外,更多的是不想让坐在旁边这犊子手上染上鲜血,与其让刘飞阳的拳头砸死,还不如自己结束生命,这样至少能让柳青青第二个看重的男人,手里落得个干净。 当然,他不会出来,她也不会出来,就像是看透安然还是完整也不会告诉刘飞阳一样,有些事憋在心里是圣人,让所有人都知道反而落了下乘。 柳青青一眨眼,掉了两滴眼泪,但她没有哭出声。 声音宛若空灵的道“都女子女子与人难养也,我是女子,恰好我这个人还记仇,也谈不上大度,你惹上了我就相当于惹上了一身麻烦,不算为了他,就算是为了我自己,我也要跟你纠缠不休!” “随便” 他无所谓的回道,只有夜夜做贼没有夜夜防贼,在得知安然出事的一刻,就已经把这一百几十斤的皮囊放在第二位,现在也断然不会被吓到。 “张腾比我大十二岁,他三十七,我二十五,都是本命年”柳青青又开口了,抬手把流出的眼泪擦掉,看不出任何波澜,多余的水珠反射着芙蓉山庄的霓虹灯“我十五岁那年认识他,他还是个混混,准确的是比较出彩的混混,没有像其他人似的染个黄毛,也没有堵在学校门口收保护费,那时的他就知道,人不狠站不稳,所以每次打架都会往别人的要害处打,最开始还有人报警找麻烦,可时间长了,那些人连警都不敢报,吓得躲在家里瑟瑟发抖” “我不知道被他灌了什么**药,在那时看来他就是我的英雄,我这辈子一定要嫁他这样的男人,所以他每次出去,我都跟在他身边,有一次仇家来找他,从胡同里冲出来,是我冒死帮他扛了一刀,他才有反应时间,现在刀疤还在我身上,从那次以后,他就对我,青青,你现在太,等你十八岁我娶你做媳妇” “我等啊等,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三年那么难熬,好不容易等到十八岁,他三十,又跟,我要弄个酒吧,男人得先立业再成家,这个傻子又让我等,一年,酒吧还没走上正轨,我等不及了,拿起酒瓶砸到这个蛤蟆哥头上,在所有人面前指着他鼻子问,什么时候娶我,他又跟我,很快,然后就真的很快了,他结婚新娘却不是我” “我记得当晚上他喝醉酒来找我,跟我他不爱那个女人,只是为了她的身份地位才娶得他,我脱光了站在他面前,告诉他,如果你今晚跟我洞房,我柳青青这辈子都是你的女人,至死不渝绝对不会有二心,可这傻子居然哭了,他他不能对不起我,不舍得让我当三,然后我俩就在床上坐了一宿,直到亮他离开” “这时候我还在想,虽然没发生什么,好歹也是洞房在我的房间里过得,后来传出去我是他姘头,我还不在乎甚至有些沾沾自喜,直到有一那个女人来找我,告诉我她怀孕了,我才发现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傻的傻逼,他不爱她,她怀孕了,他爱我,我脱光了站在他面前,连碰都不碰我一下” 柳青青着,又拿起打火机,点燃一支。 “我懂了,原来这个世界上男人都不是不值得信任的,只有像我一样傻逼的女人,才会相信男人,所以我得改变,我必须得变,让男人成为我的奴隶,我进入龙腾酒吧,就以张腾姘头的身份管理一切,那个娘们来找我又能怎么样,张腾耽误了我最美妙的青春,这是他欠我的,必须得还!” “酒吧被我搞得面目全非,像缩头乌龟一样的张腾又来找我了,他跟我,这叫向生而死,人活着就是为了更好的活着,我努力奋斗,甚至出卖我的爱情,就是为了活的更好,如果有一生活被窝糟蹋的七零八落,那么我就去死!” “也是直到这一刻,我才发现,我能平静的听他讲话,原来我放不下的只是那段感情而不是张腾这个人,所以我管理酒吧,让酒吧生意蒸蒸日上,我也期待着我的真命子出现,我也能收获一段美满的爱情,然而好景不长,严打来了,作为中水的头号大哥,他自然被严打进去,也正是那时候,我才知道举报他藏匿地点的是婷婷母亲,你这个世界够讽刺么?那个臭娘们居然对我和张腾之间的事耿耿于怀,最后神经衰弱、疯了,然后跳井死了” “孙红文,一个没有任何权利也没有任何资本的秘书,就因为他的主子是钱书德,能翻江倒海,每次来县里都是高朋满座,也正是他给张腾救出来,你,这是个什么世界?够现实么?” 柳青青深吸一口气,随后咬咬嘴唇,挤出个笑脸。 “张腾出来人就变了,我去接他出来那,眼神都涣散了,我从他身上看不出拿着砍刀一个人能打跑十几人的蛤蟆,也看不出他对我:人应该向生而死,奋斗到死的那,就是一具行尸走肉,所以我不甘心,我柳青青爱过的爷们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他得有干劲,不管怎样都得把腰杆挺起来,哪怕是塌了,也得有能出我扛着的魄力!” “所以我养着他,我每个月工资一百给他九十九,每个月一万,给他九千九,不为别的,就是想让我爱过的爷们挺直腰杆站起来,他也在我的帮助下恢复信心,一点点走上正轨,笼络了一帮弟,可他手下有人就是大哥的思想,已经玩不转这个社会了,得有生意得有经济来源,我每个月即使给他十万也无法弥补他的窟窿,以前砍人大家都不报警,现在骂一句都会告他人身侮辱,你他怎么混,这个社会还允许有流氓么?” 刘飞阳没话,这犊子从来都不是一个很好的倾诉者,他更喜欢聆听,聆听过后也不发表任何意见。 柳青青也没奢求的能从他嘴里听到什么有价值的词汇,她现在更加类似自我倾诉,这些过往她憋在心里难受。 眼里又有眼泪掉落。 “当然,这些都无所谓,他不向生而死么,那我就一直供养他,一年不行那就两年,我自信我从不会看走眼,可是有一,我坐在车里,他突然跟我了句,晚上去我家,直到这时我才知道,这个人变了,变得没有以前有心气了,他坚持了八年不碰我一下,却要在人生最低谷的时候,让我爬上他的床,他是什么,是个金枝玉叶的娘们儿,想要用身体补偿我?我想骂他,告诉他老娘不稀罕,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不去,他问了两年,我回答了两年” “就在前几,他跟我还想拼一把,龙腾酒吧是他创立的,也必须得在他手里,我俩去找吴中,那家伙也是个畜生,刘飞阳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最恶心的就是得了势的人,以前一口一个蛤蟆哥,那张口闭口的喊着老张,我听着心疼,可是没办法,神仙要过来,就连已经不见他面的孙红文,都要像一条狗似的陪着钱书德过来,我得帮他,为了就是我柳青青爱过的男人不能倒下,我还在坚持,坚持他蛤蟆是个爷们儿” “所以今我陪在神仙身边,摆出我从来没有过的谄媚笑脸,去迎合那个未曾谋面的男人,还好,他彬彬有礼也不会像电视上那些衣冠禽兽那样动手动脚,一的接触并不会让我爱上任何一个人,但我可以用一晚的时间服侍一个人,如果今你没打电话,我会在他的床上,明中水县还有蛤蟆这个人,他还是横刀立马的蛤蟆哥” “可意外发生了,他居然抓了安然,还要迎合已经不怎么待见他的孙红文,我知道你会疯,我也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但是我想看看,下山虎撞到上山虎会是什么结果,向死而生和向生而死究竟哪一种才是人生最应该追求的真谛!” “然而,我又他妈错了” 柳青青突然间,眼泪雨点似的下落,她倔强的咬了咬牙,整理下情绪又道。 “你知道嘛,看到那个曾经让我不惜脱光衣服勾引的男人,居然像一条狗一样,在地上跪着爬行,被人踹翻让人不屑一顾,你能想象的到我心如刀绞么?我不敢相信,我不能想象得到那个身上被砍了十几刀,还能站在巷口喊还有谁的男子,有一会把腰弯下,会把头低下,成为一滩烂肉让人宰割!” “刘飞阳,你我们究竟有多少棱角被现实打磨的圆润?我们又有多少倔强丢弃于时光?现在的你还能认识当初的自己么?如果再给你一次重活的机会,你能想到十年后,二十年后,那个令自己作呕的自己么?” “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我爱过的爷们儿有一会变成这个样子,所以我的走,我得逃离这个芙蓉山庄,我更不能让那个狗的形象影响了我心中的张腾!” “我就坐在车里,我看着门口,我希望他还能像十年前一样,拎着砍刀,挺直腰杆,跟我:人得向生而死,人活着是为了更好的活着,可他麻辣隔壁谁规定,他必须得站在台,必须得纵身一跃,又他妈是谁的,英雄必须得有末路!” 柳青青突然之间像疯了一样,挥拳砸着方向盘,头发已经被晃得散乱,披头散发的盖在眼前,哭泣声撕心裂肺。 突然,她声音戛然而止,转过头,恶狠狠的盯着刘飞阳, 咬着牙,不知为何嘴角已经有血迹流出来,冰冷开口道。 “但是他跳楼了,他用他最后的倔强,洒脱的跳楼了!用他最后的一个动作践行着:向生而死,如果不能更好的活,那就死去” 突然,她一手薅住刘飞阳的衣领,脸庞瞬间蹭到刘飞阳眼前,二人近在咫尺。 她眼里掉着泪,嘴里滴着血,死死的盯着这犊子的眼睛,倔强喊道。 “我柳青青爱过的爷们儿,没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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