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赵胜话音刚落,一声清脆无比的声响就立刻在房间之中响起,乃是因为在震惊之下的段干子直接打翻了面前的醒酒汤。
换一个魏王?
对于段干子来说,只怕再也没有能够让他更加震惊的消息了。
足足过了半晌之后,段干子才结结巴巴的说道:“这、这如何使得……”
“这如何不使得?”赵胜眯起了眼睛,双眼之中露出了精光,看上去好像要直接穿入段干子的身体之中,看清楚段干子心里的所有思想:“自周武王开国以降,这样的事情难道还少了么?”
段干子身体剧震,一时半刻说不出话来。
的确,在这个时代,换国君其实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多得是国君被架空甚至被撤换的消息,比如说鲁国的三恒,晋国的小宗乃至后来的六卿,齐国的田氏都是这种以下犯上的例子。
足足过了好一会之后,段干子终于收拾好了思绪,摇头道:“平原君,此事恕段干子难以为之。”
诚然魏王圉是一个很难伺候的老板,但是别的不说,至少魏王圉对于段干子还是非常器重的。
如果换一个魏王的话,那么段干子又怎么能够确保自己在新魏王的手中一定就能像现在这样被器重呢?
现在的段干子身为魏国的相邦同时又是上卿,已经完全做到了位极人臣,除了封君这么一个看上去几乎难如登天的爵位之外,其他一切都圆满了。
换了一个新魏王的话只会让段干子的相邦之位产生动摇,甚至会加大段干子被替换掉的危险,所以段干子又怎么会去这么做呢?
而且段干子也不想在死后被背负上一个“弑君逆臣”的恶名。
更重要的是,向段干子提出这个意见的可是赵胜,赵国的相邦!
段干子就算是再傻,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相信正在和魏国交战的赵国人。
作为一名自认为还是比较尽忠的魏国臣子,段干子一直以来心中所思所想那都只是向赵国求和,而不是和赵国这个魏国的敌人沆瀣一气,甚至反过来针对自家大王。
在被段干子拒绝之后,赵胜并没有任何的气恼,反而笑了起来。
“段卿难道不想听听新国君的人选是谁吗?”
“不。”段干子一口回绝道:“平原君,段干子身为大王的臣子,未能够替大王尽忠办事便是心中愧煞,如何能够和汝在这里讨论这些大逆不道之事?这便告辞了。”
说完了这句话之后,段干子就直接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朝着门口走去。
赵胜嘴角微微翘起,也不去阻拦,而是直到段干子即将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才突然开口道:“段卿若是今天走出这个门,怕是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救回段卿的性命了。”
段干子的身形微微一顿,随后继续朝着门口走去。
赵胜也不再说话,而是饶有兴致的注视着段干子的背影,那眼神就好像是一只已经吃饱了的狼在戏弄着猎物一般。
就在即将迈出门口的一瞬间,段干子的身形终于停住了,并且转回了身来。
“平原君此言何意?”
赵胜哈哈一笑,道:“段卿难道忘了如今魏赵正在交战的情形吗?只要段卿一出此门,那么段卿所负责的和谈就失败了。到了那个时候,又有谁能够将段卿从魏王的怒火之中拯救出来呢?”
段干子脸色一沉,哼了一声道:“平原君此言未免过于挑拨离间了一些吧?大王对吾可是信任有加,即便会稍有责罚,那么也不会因此而让吾有性命之忧!”
“是吗?”赵胜笑眯眯的反问道:“赵胜敢问一句,段卿比之当年的龙阳君高基,在魏王的心目之中如何?龙阳君高基的下场又是如何?”
这句话命中了段干子的软肋,让段干子顿时脸色一变。
龙阳君高基这个人,段干子可是再熟悉不过了,因为当年的龙阳君高基正是段干子的政治盟友!
正是因为高基和段干子一个在宫内一个在宫外不余遗力的破坏魏王圉对魏无忌的信任,所以魏无忌才一直被魏王圉所忌惮而得不到重用。
高基当时作为魏王圉的男性爱人,那可是真真正正做到了“六宫粉黛无颜色”,让魏王圉独宠他一人的存在。
但就是这么一个深得魏王圉之爱的人,他的下场是什么样的呢?
死!
而且死得非常非常的惨,全族陪葬。
就连段干子当时也因为高基一事而被连累罢官,导致魏无忌以相邦之位完全掌控了整个魏国政权。
那段日子可以说是段干子这辈子以来最为黑暗的一段日子,段干子又怎么可能将它忘记?
而且赵胜说得一点错都没有,如果高基这个曾经的爱人都能够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而被魏王圉处死,那么段干子这么一个和谈不利的宠臣,又怎么可能会被魏王圉太放在心上呢?
爱人都杀得,臣子难道杀不得?
再联想到之前魏王圉那些言辞十分严厉的信件,段干子的身体突然又是一哆嗦。
或许真如赵胜所说的那样,一旦自己无功而返的话,那么真的就是大祸临头了。
很少有人能够在死亡到来之时会对此无动于衷的,至少段干子不是这样的人。
段干子开口道:“平原君说笑了,或许……”
赵胜毫不客气的打断了段干子的话:“或许在因为和谈不利而丢掉了整个济水以北、丢了附庸卫国、甚至连首都陶邑都丢掉了的情况下,魏王仍旧能够对段卿网开一面,饶段卿一条性命,对吗?”
段干子的身体颤抖得更加的厉害了。
赵胜看着段干子的这般模样,终于适时的抛出了杀手锏:“就算是这些也依旧不会让段卿有太大的危机,那么如果当魏王知道段卿竟然和他所痛恨不已的赵国胡衣卫在暗中合作过多次的时候,魏王又会在心中如何作想呢?”
“够了!”段干子突然叫了起来,打断了赵胜的话。
赵胜闭上了嘴巴,笑眯眯的看着面前的段干子,就好像一只恶狼在看着面前垂死挣扎的猎物一般。
虽然只是短短的片刻时间,但是段干子看上去却好像一下子衰老了好几岁一样。
好一会之后,段干子才咬牙切齿的说道:“平原君究竟有何计划,还请全盘托出吧!”
赵胜看着段干子的这般模样,再一次的笑了起来,伸手拉了一下位于他座位身旁的一条绳子。
段干子静静的注视着这番举动,他知道这条绳子实际上是通往一旁待命的仆役房中,只要一拉那边就会有铜铃响起,然后仆役们就会立刻赶来听候主人的吩咐。
只不过看这般光景,显然来的人肯定不是赵胜府中的仆役。
会是谁呢?
就在段干子心中胡思乱想的时候,书房的门已经被敲响了。
赵胜站了起来,亲自打开了房门。
一个人影走进了房间之中。
段干子抬起头来,看清了来人的模样,随后身体一震。
“是汝!”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段干子的心情极其复杂。
因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一直以来给段干子在暗中出谋划策,让段干子得以见到赵胜的那个赵国胡衣卫神秘人!
一声轻笑从来人的面具之下传出:“段卿似乎有些意外。”
“汝、汝……”段干子指着来人,半晌说不出话来:“汝怎么会在这里?”
来人并没有回答段干子的问题,而是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瓶子,放在了段干子的面前。
这个瓶子看上去极其普通,可是当段干子看到这个瓶子的时候,整个人却好像被蝎子咬了一口一般,下意识的缩了一下身子,然后才道:“这是什么东西?”
直到这个时候,段干子才发现这间房间的主人赵胜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离开了,房间之中只剩下段干子二人。
来人慢声道:“这是一种毒药,入口极为苦涩,所以必须要以药汤之名进献。吾听闻魏王最近因为战局的缘故而十分上火导致口腔生疮,若是以下火药物之名进献的话应当是毫无问题的。以段卿的能力,想必不会连区区一名宮医都无法掌控吧?”
段干子脸色变了又变,还是没有伸手去拿这个小瓶子。
来人看着段干子的这副模样,似乎无声的笑了一下,道:“若是魏王一死,那么太子增便当即位。然而太子增今年不过八岁,其母又不过乃是一小户之女,届时一应治理国家之事宜乃至是对外征战之权利想必应当都会落在辅政大臣之身上。段卿作为相邦又身为魏王信任,想必应当是辅政大臣的最佳人选。”
段干子闻言脸色变了又变,良久之后终于涩声道:“宮医所进之药都需要由内侍所尝,隔半个时辰无碍之后方能够进献大王。”
又是一声轻笑从来人的面具之下透出:“对于这一点段卿无需忧心,只需要命宮医将药汤熬出呈上便是。”
段干子最终还是缓缓伸手,将面前的这个小瓶子放入袖中。
来人朝着门口做了一个手势:“如今赵魏两国战局未定,为段卿人身安全考虑,还是请段卿早日回归魏国才是。”
段干子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慢慢的离开了这座书房。
片刻之后,赵胜再一次的出现在了书房之中。
来人摘下了面具,朝着赵胜躬身行礼:“此次能够计成,还要多亏平原君的大力配合,毛遂在此代表胡衣卫谢过平原君。”
没错,这个胡衣卫神秘人的真实身份,就是现在的胡衣卫大总管——毛遂。
赵胜虽然身为相邦,但是对于毛遂这个大王近臣同样也是不敢怠慢,笑道:“毛总管客气了,都是为大王效力,赵胜只不过是尽臣子本色罢了。”
顿了一顿之后,赵胜低声道:“赵胜还有一个不情之请,那就是此事还请毛总管保密,切莫要让吾之大夫人知晓,她毕竟和魏王乃是血亲,若知有此一事……”
毛遂点头以示了然,同样轻声道:“还请平原君放心,此事决计不传六耳。平原君事务繁忙,毛遂便不打扰了。”
看着毛遂的身影在书房之外消失,赵胜忍不住低低的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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