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遭受煎熬的陈华并不知道乞活军死字营两位大人物正在暗中观察自己,他只知道谢绝如果再给他来两下,他就真的撑不住了。
能够从一个太平盛世来到这么个乱世,而且以不过七岁的年纪好端端的活到十七岁,需要的不仅仅是运气,还需要有惊人的意志力和临危不乱的心性。
恰好,这几点陈华都不缺。
谢绝似乎也知道自己有些过分,抽打了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就不再勉强陈华站起来,给了他些许时间,让他缓过神来。
接下来的训练虽然稍微轻松一些,但对带伤的陈华来说,依然是不小的挑战。
带着一身伤整个人都被淹没在粪水中,白花花的蛆虫不停往他伤口里面钻,一些不致命的虫子正吸附在他身上吸血。
脚下不稳,他就得吃一肚子粪水。
唯一留在外面的只有一个脑袋,偏偏鼻子下面还传来让人作呕的恶臭。
这要是换一个人,只怕早就晕过去了,好在陈华在乱世中见过不少饿殍,这才勉强撑了下来。
临近中午的时候被带到一个满是石灰的池子里面洗了个澡,然后被人用冷水完整的冲刷了一遍,陈华这才被人抬回营房。
而这个时候,他也能放松紧绷的神经,放心晕过去了。
再度醒来是被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给弄醒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只知道有人好像在给自己擦药。
但睁开眼看到这个人之后,他宁可自己还在昏迷中。
给他擦药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他在粪水中诅咒了一万遍的范无咎。
老范头下手很轻柔,手也很稳,那药不知道什么成分,涂在伤口上凉凉的,完全感觉不到痛苦。
“醒了就别装,用了老夫的药,睡一晚上伤口便无大碍,明日还得接着练。什么时候你能负重三百斤疾驰五十里,什么时候训练停止。”老范头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不带丝毫感情。
陈华赌气似的闭着眼睛,就是不肯睁开,等到确认老范头已经离开之后,他才睁开眼睛打量四周的环境。
营房还是那间臭气熏天算不上熟悉的营房,在身边眼巴巴看着他的也还是那个初见色眯眯有些恐怖的小旗官蒋子义,唯一不同的便是,房间里的陈设变了。
原本一字排开的八张床,已经完全到了角落,他现在躺着的这个方向,只有两张间隔比较宽的床。
一张他自己躺着,另外一张毋庸置疑,肯定是范无咎的。
自问没有什么值得这个怪老头看重的陈华心中疑窦丛生,为什么他会让这些教习这么折磨我?为什么他在折磨完我之后又要给我上药?
思来想去,陈华觉得自己可不是武侠小说中那种根骨清奇之辈,不太可能让老范头青眼相加。唯一的可能,便是那个将自己弄到这荒凉北地来的京中贵人事先交代了。
“你可算是醒了,吃了饭,好好睡一觉,明儿一早还得练呢!”蒋子义见他睁开眼睛,马上端出来一个大瓷盆。
瓷盆里面是晚餐,里面鸡鸭鱼肉什么都有,伙食很是不错。
陈华没有动弹,问道:“还跟今天一样练?”
蒋子义一边用木头做的勺子送了一口饭到陈华嘴边一边满不在乎道:“不这么练还能怎么练?我们死字营的战损率是乞活军中最高的,乞活军又是四大边军十八万人里面战损率最高的。
如果不这么练,你哥哥我这一百多斤怕是早就交代了。
当然,我当初也没跟你一样练,多亏老范头看得起你,不然你这小身板,几个月时间还真不太可能上战场。”
陈华吃了一口味道还算不错的饭菜,口中含混不清的问:“才几个月的训练就得上战场?这不就是让我们送死嘛!”
一般来说,将一个士兵从一个普通人训练成为合格的士兵至少需要一年时间,哪怕是悟性极高的孩子,也得经过至少八个月的训练才能勉强上战场。
可乞活军不同,乞活军的训练时间只有一半,甚至比一般都要少。
现在是十月,很快就要入冬了,也就是说留给陈华的训练时间,只有不到三个月。
蒋子义讪笑道:“对你来说是短了点,毕竟你是个读书人嘛!不过咱们是军人,听命行事,老范头说了,必须要在三个月内将你训练成为一名合格的敢死队士兵,将来上了战场,也得有个自保的能力。
每年两次北狄人会大规模入侵,这是雷打不动的。
不管是当初的四国交战还是现在的大齐,这个规矩从来都没有变过,因为北狄人是游牧民族,他们必须要从我们手中劫掠足够的吃食,才能度过漫长的寒冬。
到了春天播种的时候,草原上的绿草还没长出来,牛羊肉也吃得差不多了,他们会发起一次进攻,这次进攻远远比不上秋季的打草谷。
真正麻烦的,是秋收的时候,这帮四体不勤的北狄人便会挥鞭南下,汇聚十几二十个部落的所有青壮发动战争,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劫掠我中原百姓秋收的粮食。
所以,训练三个月上战场磨砺一番,还是可行的。”
陈华吞下口中的第五口饭,恶狠狠的骂道:“这简直就是把人往死路上逼。”
蒋子义又给他塞了一大口饭:“你小子还别不知足,就我在死字营这三年,还没有遇到过一个人有让老范头亲自上药的待遇,你算是头一个。
老范头是军医,是整个乞活军的军医,现在乞活军其他营的军医全部都是老范头的徒子徒孙。
我昨天特地把你的床挪到老范头床边,老家伙没有说半句废话,算是默许了。
所以我说啊,你小子,命好。”
陈华不满的嘟囔道:“我倒宁可自己不要这么好命,沙场征战,马革裹尸,京城那些没历经战乱的人读书人或许说得出来,某见识过战争的残酷,真真不愿就这般死在北国。”
蒋子义啐道:“我呸,你小子就他娘的是个乌鸦嘴,来了这个地方,你除了需要想怎么活下去,别的一概不需要想。”
行伍之人,最忌讳的便是这种不吉利的话语。
哪怕是死字营的人都是一群死囚,哪怕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会死在哪一次战争中。
陈华撇了撇嘴,不再说话,只是在饭来的时候张口,然后不停咀嚼。
一盆子饭不到一炷香时间就被他吃了个干干净净,蒋子义的任务也算完成,端着盆子直接离开,没给陈华好脸色。
翌日一大早,再次在睡梦中被人用皮鞭唤醒,陈华这回轻车熟路,快速穿好皮甲,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校场。
说来也奇怪,昨天他身受重伤,今天一早,身上的伤势竟然已经好了九成,连一丝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没等他诧异完毕,谢绝的皮鞭狠狠抽打在他身上,让他再次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好在今天他还算习惯,一番折磨下来,他出奇的没有晕过去,依然是被人抬回营房,相对于昨日的惨状来说,今日情况好了许多。
连续数日,都是谢绝训练他,他也习惯了谢绝的皮鞭,甚至知道怎么利用皮甲去抵挡皮鞭上的倒钩。
眨眼,一旬过去了。
这日陈华睡得正香,睡梦中他的嘴巴离胭脂河上那个叫苏七七的姑娘的樱桃小口已经不过存许,突然腹部传来钻心的疼痛,让他一下就从床上跳了起来。
定睛一看,只见面前的已经不是谢绝,而换成了蒋子义。
陈华微怒:“你有病吧,这天还没亮呢!”
蒋子义面色冷漠,手中拿着一把铁刷子,铁刷子上面还有一些碎肉。
他看都不看陈华,转身留下一句:“三息时间,目的地校场。”
陈华接着月光看了一眼自己血肉模糊的腹部,忍不住一阵咒骂。
快速穿戴好,他不敢有丝毫怠慢,很快就往校场方向跑去。
他知道,新的考验,来了。
今日的蒋子义一点都不像前几天耐心给他喂饭的小旗官,完全就是一副地府阎王的做派。
刚到校场上,蒋子义就直接丢给陈华一把木刀,没等陈华握紧手中木刀,他已经拿另外一柄木刀朝陈华劈了过来。
“我曹,偷袭啊!”陈华咒骂一声,连忙举起木刀格挡。
“啪!”
就在木刀即将碰撞的时候,蒋子义突然变着,厚重的木刀狠狠砸在陈华手腕上。
木刀脱手,蒋子义顺势往前窜了一步,肩膀往上一顶,将陈华顶飞出去。
感觉五脏六腑都要错位了一般的陈华在空中翻滚两圈,狠狠的砸在已经被夯实得跟铁板一样的地面上。
蒋子义站在原地没动,冷漠道:“是个男人就站起来,捡起地上的刀。”
在地上缓了一会,受不得激的陈华艰难爬起,捡起地上的的刀恶狠狠的朝蒋子义面部砍去。
木刀虽然比不上铁刀,却也十分锋利,刚才一击直接在他手腕处留下一道尺余长的血口子,但是这个时候,陈华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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