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佐挂早就想跑了,只是没得跑。
大军围城,还他娘的是一万五千多的骑兵围着一个小县城,这还跑个屁,再说了,又不是没试过突围,问题是根本就突不出去。
但是投降是不可能投降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投降。城下的狗皇帝早就说明了要自己和一众兄弟们的脑袋,投降不是自己送人头么?
俺王佐挂虽然憨了点儿,但是不傻,所以不能投降。
至于城里没吃的了,实在没办法了,不还有人么。
唯一的坏处便是人肉发酸,不好吃,而且吃的多了,眼睛都变得通红通红的,看上去不太好看。
此时不光王佐挂的眼睛是红的,便是崇祯皇帝的眼睛也变得通红。
也正是王佐挂硬撑着死活不投降,崇祯皇帝又在等平阳千户卫的步卒过来,这么一耽误,便最终导致了食人的惨剧。
崇祯皇帝在穿越之前,倒是在二胖子的书中看过,说是有个叫朱什么玩意的家伙吃人。
但是崇祯皇帝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吃人的惨剧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就这么发生了,而且是自己三令五申,要求陕西不能饿死一个人的情况下,被饿的活不下去才造反的灾民里面出现了人吃人的惨剧。
暴怒不已的崇祯皇帝险些失了理智,要命平阳千户所的步卒们不惜一切代价的攻打,也幸好有张之极和朱聿键,再加上一个迟迟没有离去的李信不停地劝阴,崇祯皇帝这才保留了最后的一丝理智。
战争从打响之初,就已经注定了这是生与死之间的较量,古外今来,莫不如是,如今死扛着不肯投降的王佐挂就是不想死,所以才要拉上一个县城的人给自己陪葬的典型。
千户所的正规军再怎么烂,也不是初期起兵的农民军可以抵挡的。
王佐挂和充当军师的书生想的很美好,然而现实就很骨感。王佐挂自打从起兵,到如今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的三千大军,干脆就连一个上午都没有撑过去,城墙便宣告失守。
王佐挂麾下第一大将,也是王佐挂同胞兄弟王佐桂眼见城墙已然失守,便对王佐挂道:“大哥,跑吧。俺带着兄弟们冲一冲,只要城门开了,你就和军师向着东北跑,只要进了山,就还有希望。”
王佐挂虽然残暴了些,也泯灭人性了一些,然而对于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却当真是没得说。听到王佐桂说要替自己送死,王佐挂便喝道:“胡说些甚么,爹娘走的时候,俺可是说过要好好照顾你的。”
见王佐桂还想再说,王佐挂怒道:“别他娘的跟我废话,准备好兵丁,咱们兄弟一起冲,若是有机会,便一起生,若真个没有机会了,便一起死,总归是亲生兄弟,哥咋着也不能让你去送死却自己偷生。”
王佐桂眼睛一红,哽咽道:“哥,爹娘走的早,如今俺就剩下你一个亲人了,俺不能让你死在这狗皇帝的手里,咋的也得让你活着逃出去。”
王佐挂闻言,也是红了眼圈,却也不再多说,只是拍了拍王佐桂的肩膀,叹道:“行啦,咱们兄弟一起,若是能逃的走,哥一定走,行不?”
王佐桂这才点了点头,转身去整理队伍去了。
见王佐桂去准备兵马出城,王佐挂便擦了擦眼睛,对着书生军师道:“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死了我,也活不成你,同样的,没有了你,我也不好混。
如今这般情况,咱们谁也别来虚的,有甚便说甚,都坦荡点儿。”
见书生军师点头,王佐挂才接着道:“现在狗皇帝的大军就在城外,咱们在城内干了些什么玩意,想必你也是有数的。”
那书生闻言,苦笑道:“不然呢?投降,你我,加上佐桂兄弟,都是必死无疑,你舍得?如今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个死罢了。”
见王佐挂一脸的戚然,书生又接着道:“正所谓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若是在大军进城时便先挖好了地道通往山中,又如何会面对这般局面?”
王佐挂同样也是叹息一声道:“谁说不是呢。可是谁他娘的能想到王二兄弟几个这般的不中用,谁他娘的又能想到这狗皇帝还亲征呢?”
书生军师赞同地点头道:“若说是陕西目前的叛乱,便是换成正德皇帝,也不会搞什么御驾亲征这一套,谁知道这狗皇帝,哎。”
又是叹息一声后,这书生便振奋精神道:“罢了,多想无益,与其在这里想这些有的没的,倒不如想想怎么样能突围出去才是真的。”
王佐挂毕竟是敢起兵造反的猛人,如今又一心想带着自己唯一的亲弟弟突围出去,求一条生路,倒是恢复了起兵之时的豪气,慨然道:“突围?便从北门杀出去!”
书生军师皱眉道:“北门?若是往蟒头山,应当走东门才是。”
王佐挂却哈哈大笑道:“蟒头山是要去的,但是这突围,却非从北门不可。”
书生闻言,便好奇地问道:“有何说法?”
王佐挂道:“往北而去,看着离蟒头山近了,实际上,北门一门,便是平地,到时候我等又怎么能跑得过四条腿的朝廷鹰犬?往东却是不同。
一来,这些鹰犬们必然以为我等要向北突围,东门防守便会弱上三分;
二来,只要突出去了,什么蟒头山,什么孟门山,什么壶口山,那山可他娘的多了去了,到时候只要带着这些鹰爪孙在山中转上这么几转,到时候还想要抓住我等?做他娘的梦去罢!”
王佐挂与书生军师正商议间,方才去整理队伍的王佐桂便匆匆忙忙地赶了回来,对着王佐挂道:“哥,队伍整理好了,都是些敢打敢拼的好汉子!”
王佐挂闻言,便打起精神道:“走,咱们准备出去!”
王佐桂与书生军师闻言,便一起随着王佐挂身后,身着队伍所在的地方而去。
王佐挂看着眼前千余个汉子,狠狠地擤了把鼻涕,呸一声道:“多的老子不说!
咱们在这宜川城里干了些什么,大家伙儿自己心里也都有数!
该享受的不该享受的,兄弟们也都算是享受过了!
如今人肉也吃了,狗皇帝更不可能再容得下我等!
左右是死,与其饿死,不如跟着老子杀出去!
别管有多少兄弟能冲出去,只要进了山,便是咱们的天下!”
被王佐挂一番话给鼓动起情绪的叛军们皆是嗷嗷大叫,齐声喊道:“杀出去!杀出去!”
见王佐挂还想多说,书生军师赶忙一拉王佐挂的袖子,低声道:“多说无益,直接冲出去!”
王佐挂倒也是从谏出流,闻言便不再废话,直接带头骑上了一头矮脚马,向县城东门而去。
得益于书生军师的远见,或者说贪生怕死的习性使然,哪怕是宜川城中开始吃人,这些四条腿的畜牧却仍然侥幸活了下来——当然,牛羊,猪狗什么的是别想了,早就吃的一干二净了。至于鸡,圈里养着下蛋吃肉的早就被吃了,便是城中那两家窑子里的,也在前两天被吃掉了。
王佐挂身后千余条汉子,有骑了骡子的,有骑了毛驴的,什么都没有的便靠着自己的两条腿,一起跟着王佐挂向着城门而去。
只是一打开城门,王佐挂便嗷嗷叫着向前冲了过去。
由于张建英早晚都要随着朱聿键去身毒开国打江山,因此崇祯皇帝便特意命蒙古万骑中的一个千人队带着他,来这东门处守着。
张建英却也没有想到自己当真运气如此之好,这些狗日的叛军还真就从东门突围了!
颇有些按捺不住的张建英眼见这些叛军打开了城门,便想要抽刀上前,却被旁边儿的千夫长哈斯额尔敦一把拉住,笑道:“咱们不能和他们一样傻了巴叽的硬冲。”
张建英虽然有些不明所以,却也知道这支蒙古万骑里的哪个都是玩骑兵战的好手,都是跟着崇祯皇帝在草原上筑过京观的狠人,远不是自己这个理论上的高手,实战中的小白能比的。
左右望了一眼,见旁边儿的千余骑都是没有甚么动作,张建英便也按下心头的冲动,选择和哈斯额尔敦一样的沉默。
哈斯额尔敦又看了一会儿,估算了一下王佐挂及身后的叛军离着自己军阵的距离,便作了个手势,当下便有一半的骑兵跟在哈斯额尔敦身后开始小跑起来。
等到战马活动开了,哈斯额尔敦便咧开嘴,笑着对张建英道:“差不多了,马上就要冲起来了,呆会儿你自己顾好自个儿。”
张建英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便猛然一磕马腹,随着哈斯额尔敦一起冲了起来。
若是张建英胯上的战马会说话,一定会无比鄙视地告诉他:“你他娘的别抖了!艹!老子本来就虚,你他娘的还抖,老子都怕你尿老子一身!”
当然,也幸亏战马不会说话,否则张建英也一定会暴抽这匹碎嘴的马儿一顿:老子那不是怕!那是激动的!激动!
当然,不管张建英是激动还是怕,这些都不重要了,战马的速度一旦提升起来,便由不得张建英再去想别的了。
战马冲锋,尤其是骑兵集群冲锋,往往都是看头马。
所谓的头马,指的不是马群中的头马,而是队伍最前的那一匹。而战马在一开始的惊慌之后,只要速度一提起来,心中想的便是,卧槽,老子原来能跑这么快!爽!
然后再一看左右,卧槽,你们这些长脸怪还他娘的跟老子一般的速度?这能忍?
正是人类将马的这种习惯最大化的利用,才产生了骑兵这么个战争利器。
战马集群冲锋之时,不光骑兵的心中想着快一些,便是战马本身由于高速奔跑而激发的最原始的习性,也会让战马本能地提速再提速。
等到战马的速度完全提起来之后,哈斯额尔敦便将手中的马刀直接横在了身侧。
早就听哈斯额尔敦说过的张建英有样儿学样儿,也是将手中的马刀横在身侧,剩下的便不管不顾,任由战马向前冲去,自己的眼中,则只有对面的那些叛军骑兵。
不得不说,业余选手,在没有碰到专业选手之前,虐菜的时候可能爽的很,但是一旦碰上了专业选手,业余选手自己便成了菜——王佐挂的骑后是甚么骑兵?
驽马,骡子,毛驴,这些玩意都能成为战马,再加上骑兵都是放下锄头不久的百姓,这要是还能让他们给赢了,蒙古万骑别说是跟着崇祯皇帝北征草原了,便是骨头渣子,只怕都给狼啃得干干净净了。
而业余的选手明显不知道自己到底自己对比专业选手业余在哪儿了——包括王佐挂,就没有一个人看明白对面的朝廷骑兵为什么要将马刀横在身侧,反而是高举着马刀,口中嗷嗷怪叫个不停的向前猛冲。
哈斯额尔敦一见对面的骑兵如此业余,心中更是高兴,便是连胯下的战马,速度都又快了一丝。
双方甫一接解,便是热刀切猪油一般,雁翎阵形的五百骑后直接凿穿了叛军的阵型,透阵而过。
正是由于叛军军阵的阻拦,蒙古万骑的战马速度才缓了下来,否则这些跑发了性子的战马,都能直接冲进宜川城里面去。
感受着胯下战马的速度,哈斯额尔敦一勒马缰,便向着一侧跑去,兜了个圈子后,复又组成了雁翎阵。
刚才双方接触的刹那之间,王佐挂却是福至心灵,突然间向旁边伏身躲了过去,这才避免了被哈斯额尔敦给一刀切两半的命运。
只是等直起身来再向后看去,跟在自己身后的队伍,便只剩下了稀稀拉拉的十余旗,便是自己心心念念想要保护好的弟弟王佐桂,也是不见了人影。
王佐挂由于吃了几天的人肉,眼睛早已是通红一片,此刻心中恨意勃发,整个人看起来却是更加地可怕,直有如魔神一般。
猛地一勒马缰,王佐挂便兜转了马头,再次向着哈斯额尔敦的方向冲了过去,就是这些王八蛋杀了佐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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