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得益于海上武装舰队猛攻的原因,周琅最后一个士兵渡过下淡水溪也没有见到清军。
说到底对手也不是什么精锐,到目前为止,满清朝廷的注意力还集中在北伐的陈周全身上。
至于陈周全怎么样了,周琅也想知道,但自从清军占领东港,并且朔流而上占据了凤弹汛之后,打鼓港跟县城之间就断了联系,北边的消息也就断绝了。
周琅还承诺陈三妹要去北上救援他哥哥呢,现在都不知道情况。
不过只要打败了东港的清军,周琅同样会朔流而上,倒时候不但解了凤山县之围,而且周琅也能间接的渗透到屏东平原,这里可是粮食产地,一旦打鼓汛开港,粮食贸易肯定是主业。
至于凤山县的陈光辉,周琅打东港,等于间接救援他,他对周琅渗透屏东没有意见还好,要是有意见,周琅还对凤山县也不是没有野心,他这个陈周全任命的南路辅国大元帅也想坐实了。
軍队依然分三路行进,沉稳的赵文依然是前锋,陈逆直携一百炮兵随行,周琅本部老营和洪九指部居中,王辅茞和陈小手负责押送辎重居后。
等周琅抵达东港处,赵文已经建好了营垒,前方也出现了清军的身影,约六七人,全是马兵,远远对峙,看到周琅后部跟进,对方竟然退了回去。追也追不上,因为眼前依然是一条河,一条比下淡水溪要小得多的河流,名曰东港溪,旧名力力溪,以周边定居的原住民力力社得名。
周琅偷渡下淡水溪的目的原本就是为了保密,过了下淡水溪,过东港溪要容易的多,逼急了一人宝义根竹竿也能游过去。保密的原因是为了攻敌不备,东港虽然是海边汛地,可是附近还有其他清军汛地,沿着东港溪上朔三里的崁顶是一座集镇,官方名为港东里崁顶街,设有下淡水溪巡检司,东北五里东港溪和下淡水溪之间,也有一座集镇,名叫新园,清军设有新园汛,驻防千总一名、目兵一百名,这两地跟东港守望相助,也是东港深入内陆的必经之地。
周琅的目的,是直接偷越东港溪,阻断东港向北的退路,全歼东港清军。
他已经不再满足将清军赶走的目的,这股清军不在这里消灭,就要在崁顶或新园消灭,放跑了他们,等他们进入屏东平原腹地,拉拢地主武装就麻烦了。
但现在清军已经发现了周琅军的动向,他们现在的处境,海上有敌人舰队攻击,后路出现敌军主力,在这种情况下,理智的选择就是逃走。
现在渡河恐怕未必堵得住对方。
周琅立刻改变计划,命令赵文帅第一旅立刻渡河,如果遭遇敌人北逃,则想法追击迟滞对方。
马大雷率领周琅老营五百精锐,沿河轻装急进,择机渡河,无比要在敌人之前,拿下崁顶街。
命洪九指带第二旅携十门小炮及部分辎重沿河北进,若马大雷攻克崁顶则配合对方防守这里,防止清军北逃,若马大雷陷入苦战,则以大炮协助。
周琅则随陈小手第三旅及全部辎重留守原地,打算随时策应。
“军事,你以为如何?”
自己命令下完了,才想起他还有个军事可以咨询一下,拾遗补缺。
王辅茞叹道:“大帅雷厉风行,果决非常,卑职钦佩之至。”
王辅茞都有点不敢提意见了,老实说他刚才都看呆了,很少有人在突发事件面前会像周琅那么孤注一掷,几乎不加考虑就迅速行动。
这是周琅在现代商战中养成的性格,现代社会的高速发展,让决策者必须随机应变,抓住那稍纵即逝的机会,所以有时候周琅会在市场变化面前反应格外敏锐,习惯使然。
这也是习惯了带团队,从来都是自己做主,因此事发之后,他甚至都没有想过要跟其他人商量。当然也有那种在市场变化面前,大家先开个会讨论一番的团队,但这种团队一般都是成熟的大公司,而不是周琅带的那种创始团队。
不同的是,以前带团队,人数很少会超过百人,现在却是几千人,周琅还是一言而决,事后他自己都觉得是不是有些不够慎重。
看到王辅茞欲言又止的样子,周琅问道:“军事有何见解?”
王辅茞这才道:“属下鲁钝,属下以为,赵参将阻断敌退路,未必是件幸事。”
周琅疑惑:“何以见得?”
王辅茞道:“断其退路,则敌陷于死地,必负隅顽抗。兵法有云,围三阙一!”
周琅点点头:“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我就是要全歼清军!”
王辅茞道:“杀敌务尽,原也不错。但应先溃其军,然后衔尾追击,方能事半功倍!”
周琅都觉得王辅茞说的好有道理啊,中国文人就是聪明,可突然周琅脑子里闪过一个疑问,为什么清朝文人那么聪慧,或者说古人奇谋百出,到了近代,就是打不过列强,那些计谋似乎没起到作用。
文人是不是太喜欢计谋了,忽略了一个根本问题,战争本就是血肉的搏杀,当然建立在实力之上的计谋,确实能够起到更大的作用,但根本还是拼搏,文人重视奇谋,却鄙视匹夫之勇,这可能就是思想层面上中国王朝晚期军事往往落后的原因吧。
“还是要结硬寨打呆仗啊!”
周琅不由得想到曾国藩的箴言,感觉曾国藩这个文人,才真正触摸道了真正的智慧。
但不能挫伤王辅茞的积极性,周琅还是好一番自责:“是本帅思虑不周了。”
王辅茞忙道:“大帅不必自责,属下不过班门弄斧,大帅才是老成持重。虽说衔尾追亡事半功倍,可我军没有马兵啊,怕是不能竟全功。”
这就是王辅茞给周琅找补了,清军也不全都是骑兵,能杀光敌人步兵,就等于全歼了,周琅还没有那么苛刻。
“军师以为,清军会逃吗?”
周琅很关心结果。
王辅茞摇摇头:“怕是逃不掉。大帅令行禁止过于迅疾,怕是来不及。”
果然清军被堵住了。
赵文渡河真的是强渡,士兵是抱着竹竿游过去了,竹竿是随军带来扎营用的老竹子,数量多的是,一人一根竹竿,台湾士兵多会游泳,少数不会的,相互扶持也就过去了。
至于之前偷渡下淡水溪的那些渔船,则因为东港溪口就在东港的眼皮子底下,炮台就能覆盖,周琅无法从海上过来,所以他现在的位置是位于出海口往北一里处,距离东港也有一里的样子,被清军探马发现,真的是相当倒霉。
其实清军才觉得自己倒霉呢。
他们在东港待得好好的,都放弃对打鼓港的攻击了,对方还要找上门来。
找上门来不说,前面是坚船利炮就不提了,竟然狠辣的连后路也要赌上,用这绝户计,也不怕遭报应。
清军确实提前发现了,派出探马本不是为了侦查,他们根本没想过海寇竟然也会两面夹攻,派那些马兵是去求援的,海寇的舰炮太猛烈了,他们担心撑不住。偶然发现自己身后已经出现了对方的軍队,探马马上回去报告。
镇守东港的是澎湖水师协副将李南馨,收到探马回报之后,李南馨已有撤退的打算,毕竟海上被堵,后路被封,情势不利。但他没想到对方那么果决,他再次派人去探了一次,想探明对方兵力即部署,结果就回报贼寇已经渡河了。
这等于彻底将他的后路堵死了。
李南馨是一个正印武官,乾隆三十六年武进士出身,今年都六十岁了。就算不学无术,人到了他这个年纪,也会有相当的感悟,更何况他是正印武科举出身,而且十分喜好读书。他读书读到了深处,有自己的见地。写过三篇文论,《尝论将腹心》、《论闽省盐政》、《论台湾》,是有相当真才实学的武官。
看到敌人的行动,他也感到有些头痛,对方也太愣了!
老道的李南馨马上就知道真正的威胁在哪里,他马上调兵出东港,向北进攻,必须打通退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毕竟太险,他的年纪更愿意求稳,更愿意打堂堂之战,行险求胜那是年轻人的套路。
李南馨也很果断,结果就让赵文遇到了一场苦战。
赵文扶竹竿渡河,尽管之前采取了一些措施,但还是有大半火药浸水,他手下全是步兵,武器就一支步枪,没了火药,威力就减了一半。
幸亏赵文是一个谨慎稳重之人,他登岸之后,立刻命令士兵先设置障碍,在河堤附近的官道两侧,用削尖的竹子,扎了三道竹墙。竹墙一边连在河堤上,另一边则是当地的稻田,这等于彻底断了交通。
然后他让士兵在竹墙后晾晒火药,本以为敌人不会来的那么快,谁知道竹墙刚扎起来,对方的大军就到了,而且军容齐整,跟以前遇到的清军有些不同。
赵文只能马上让人备战,竹墙提供了很好的保护,但竹墙其实不高,人可以在后面站着开枪。
但由于只有一半步枪打的响,火力大受影响,加上滑膛枪的准头,实在是不敢恭维,结果敌人竟然攻了上来。
对方百余人,分成五队,举着圆盾,快速冲来,冲上来也不开打,而是往竹墙上缠油布,扔下了十来个人,却也烧了第一道竹墙。
赵文命令士兵退到第二道竹墙后,对方如法炮制,又烧了第二道竹墙。将赵文逼退到第三道竹墙后,这是最后一道竹墙,可赵文却不知该怎么处理。在左营的时候,他阻挡清军登陆,设置壕沟等障碍,清军稍加攻击,自己就放弃了,可是这股清军却死缠烂打,让他一时没了主意。
但他很确信,第三道竹墙是一定不能放弃的,对方放火根本挡不住。但手下人不能退,必须死扛,一旦对方过了竹墙,正面交锋,火药浸水的情况下,对赵文很不利。
清兵烧了最后一道竹墙,赵文就带人在焦黑的,甚至冒着火的竹墙后面继续坚持。清军则在另一端用弓箭攻击,尤其着重攻击官道上的竹墙。眼看着就要打开缺口,赵文见一线士兵坚持不住,马上将二线补充上去,二线士兵上了刺刀,就是去拼命的。
可这时候中央的竹墙不但被清军先是火烧,又有步兵拆毁,露出了一个一丈多的缺口,谁也没想到清军竟然派了一队马兵从这里冲了进来。赵文的二线士兵挺着刺刀就怼上了这支二十多人的马兵,一下子伤亡惨重,被马兵借助冲击力杀了一个对穿。
赵文在最后面看到情况,心下一狠,自己就带着一百人挺着刺刀杀了上去,目标就是那队马兵,目的是为了堵住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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