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邕的离开,对于洛阳来说,也不算一件小事,以蔡邕三君之名声,虽然无官爵在身,但在士林的影响力却是举足轻重的,不过对于很多人来说,这却也是一件好事。
蔡邕属于坚定的帝党,也是天子在士林之中的一面旗帜性人物,如今蔡邕一走,这些帝党声势便会弱上几分,当然,不管抱着何等心思,蔡邕离开的当天,洛阳城中分量足够的人哪怕是何进,也前来送行,除此之外,还有袁隗、郑爽一干朝中老臣,新晋一辈中,除了叶昭之外,袁绍、曹操这些已经在官场上开始崭露头角的也都到了。
“恭喜修明,与蔡翁化解了误会。”见被蔡邕叮嘱一番后退下来的叶昭,曹操笑着对叶昭道。
“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是恩师太过刻板了。”叶昭瞅了蔡邕一眼,低声跟曹操笑道。
自跟袁绍一起清缴冀州回来之后,曹操便因功被留在洛阳,何进对袁家起了忌惮之心,这些时日一直处于防范状态,因此袁绍虽有大功,但仍旧是司隶校尉,只不过被封了亭侯,而曹操却是受到何进青睐,如今官爵虽不及袁绍,但在大将军帐下,如今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这边叶昭与曹操低声交谈,另一边,袁绍在拜别过蔡邕之后,回身正看到两人,目光有些复杂。
同时当年平定黄巾时涌现出来的人物,昔日也曾把酒言欢,亲密无间,如今却是时移世易,三人官位越做越高,叶昭更是位列九卿,然而袁绍能够明显感觉到,这两位昔日好友,如今与自己已经有了一层说不出的隔膜。
叶昭是因为与袁家之间的争端,无论袁隗还是整个袁家内部,对于窃取袁家资源上位的叶昭,显然并不友好,而且自袁隗当初那番话之后,袁绍始终认为叶昭与自己结交目的不纯,是想利用自己,这是他主动疏远的。
但曹操……袁绍自己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自己与曹操之间的关系变得越来越淡,只是此刻看着他二人言谈甚欢,袁绍就有股说不出的不舒服。
蔡邕带着他那十几辆装着书笺的车架离开了,众人也相继散去,许攸路过袁绍身边,见袁绍面色不对,不由轻拉了袁绍一把道:“本初?”
“子远何事?”袁绍回过神来,有些茫然的看着许攸。
“该当我问你才是。”许攸看着袁绍,皱眉道:“为何近日总觉本初神思不属?”
袁绍面色微变,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跟许攸一起并肩而走,将话题岔开道:“子远这些时日总在冀州来回奔波,却为何事?”
“自有大事筹谋。”许攸看了一眼曹操的方向,眼中闪过一抹阴冷之色道:“本初与孟德交厚,怎觉得近日孟德反跟那叶昭走的颇近?”
袁绍有些郁闷的摇了摇头:“孟德与修明早在当年黄巾起义之时已有交情,如今修明贵为卫尉,孟德亲近一些,也不无道理。”
许攸不屑的哂笑一声:“叶修明虽有功勋,然出身卑贱,天子不用忠臣,反用此卑贱之人,若论功劳,本初亦曾平定陈留、南阳之乱,如今更平定冀州,未必比那叶昭差多少,此番回朝,却未曾嘉奖,实乃昏君!”
“子远慎言!”袁绍被许攸吓了一跳,看了看左右,面色不善的瞪着许攸道:“此话若是传出,子远祸事不远!”
“若非视你做挚友,是以才出肺腑之言,若本初觉得攸言行有误,自可去告发于攸,攸绝无怨言。”许攸冷笑道。
“子远说的这是何话?”袁绍只觉胸中一阵暖融融的,随着叶昭、曹操相继疏远,袁绍在洛阳虽然还有大量巴结于他之人,然而却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那种真正的友情,他出身世家,虽是庶出,但颇得袁隗看重,否则袁家庶出可不止他一个,为何只有他能于嫡子袁术争雄?也因此他眼界极高,那些巴结于他之人,他会以礼相待,却不会当成真的朋友来看。
叶昭、曹操在年轻一辈中,属于顶尖的那撮人,无论才华还是能力气魄,在袁绍看来,只有这等人杰才配与自己结交,然而叶昭、曹操的相继疏远,令袁绍颇有孤独之感,此时许攸这番话,却正触动袁绍最柔弱的一面,他同样渴望这种友谊,许攸这般毫无保留的信任,却又非那种阿谀奉承可比。
“子远既然信我,袁某却也不屑做那小人行径。”袁绍看着许攸,淡然道:“子远此言,未免太过看轻了袁某,陛下所行,也却有不妥,只是你我身为臣子,不该妄议!”
“本初恕罪。”许攸看了看四周,两人不知不觉间,落后人群,见四周无人之后,才低声道:“如今天子昏聩,任用宦官奸佞之臣,眼看大汉江山风雨飘摇,攸心痛之,有心拨乱反正,奈何人微言轻,如今正谋得一大事与本初商议,此处非说话之地,本初若信我,且随我来。”
袁绍闻言,看着许攸的神色,心头一跳,许攸要谋什么大事?袁绍心中此刻已经有了几分猜测,他在冀州战黄巾之时,冀州刺史王芬曾数次邀他饮宴,言语间也曾透出过对天子所为之不满,而且那段时间,许攸似乎与王芬往来甚厚,而之后王芬跟袁绍所说的一些事情,哪怕现在回想,都让袁绍冷汗直流。
再想想回朝之后,许攸数次前往冀州……
来到一间属于袁家的酒肆里,许攸屏退左右之后,郑重的看着袁绍道:“本初,文祖之意,本初真的不知?”
袁绍跪坐在草席之上,思虑片刻之后,看向许攸,认真道:“子远先于我说,究竟有何人参与此事?”
袁绍也非笨人,许攸此时既然已经直接跟他将此事近乎摊开来讲,恐怕已经做好了筹谋。
许攸盯着袁绍,半晌之后道:“梁国相周旌、故太傅陈藩之子陈逸以及冀州多位豪杰。”
王芬身为八厨之一,在士林之中,号召力却是不弱,只是听着这些名字,袁绍眉头却微微皱起:“只有这些?”
许攸苦笑道:“文祖前翻见本初推脱,本不欲再找本初,只是攸以为,此事关乎天下,非有德望之人不可,本初四世三公之后,又颇有威望,此番平定冀州战事,颇得冀州士民爱戴,若本初愿振臂一呼,必胜我等百倍。”
袁绍闻言皱眉沉思,并未立刻给出结果,良久方才摇头道:“此事事关重大,容我三思。”
“攸闻得天子欲北巡河间旧宅,文祖已上书曰黑山贼攻劫诸郡,请得调兵之权,此事若有本初相助,若成,则本初可于朝中呼应,皇子年幼,我等拥立合肥王为帝,届时朝纲在握,本初何愁不能一展胸中抱负?”许攸见袁绍心动,连忙劝道:“此乃千载难逢之机,就算事败,我等自行揽过罪责,定不会叫本初为难!”
袁绍闻言,颇为心动,此番他平定冀州有大功,然回朝后,不但朝廷未有任何封赏,何进也有意削他兵权,反倒是曹操被何进提拔,本已让他心中不快,如今被许攸这般一撺掇,顿时生出心思,若真能成功,以袁家声势再加上自己此刻身在洛阳,占了先机,只要拥立成功,在袁家的声势定能超越袁术,成为袁家继承人,届时便是叶昭高居卫尉又如何?罢免将在他一念之间。
“子远且回,陛下出巡之前,绍必有回复!”袁绍肃容看向许攸,郑重承诺道。
毕竟是废立之事,虽有霍光、伊尹成功前例,然而却也有更多失败的例子,当年梁冀何等威风,到最后还不是落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哪怕袁家家世再大,这种事,袁绍也不能亲自绝断?
“攸静候佳音,只是本初当尽快绝断,以免误了大事!”许攸点头,起身告辞道:“不过事成之前,攸却不能与本初太过亲近,以免事败之后,牵累本初。”
“子远高义,却也未免太过小觑袁某!”袁绍不悦道。
“本初勿怪,此事非是小觑,而是若事败,本初若能置身事外,还能周全我等一二,若本初被牵连进来,天下之大,我等也再无容身之处!”许攸肃容道:“此事关乎天下,我等不得不慎!”
“只是如此,便辛苦子远了。”袁绍感慨道。
“告辞!”许攸深吸了一口气,对着袁绍拱手一礼后,先行离开,袁绍则等许攸离开半晌之后,才带着亲卫离开酒肆,往府中前去,召集幕僚商议此事。
袁绍苦恼,叶昭最近也在苦恼,天子出巡旧宅,原本没他什么事,护卫之责,自有羽林军,但刘宏显然对羽林军并不放心,特下诏命叶昭率领卫尉旅贲三令加上女兵营护卫刘宏极其家眷,叶昭兼领羽林中郎将之职护卫左右,保护刘宏周全。
这可不是小事,叶昭有心劝阻,然而不止刘宏决意出巡,朝中官员,也大多赞同,卢植等人少数觉得不妥的声音,也被一片赞颂之声给湮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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