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当吴明在院中晨练时,一名面色憨憨的高胖僧人到来。
“慧能大师,气色不错嘛!”
吴明好似之前的事情没有发生,轻松自若的打招呼。
“吴施主,切莫再开玩笑了,贫僧受罚之身,特来为施主领路!”
慧能憨憨的挠了挠头,目中满是无奈,毫无恼恨。
只是其行走间,动作颇为怪异,脸上也是毫无血色,显然受戒不轻!
“好,大师稍待!”
吴明点点头,将一套游龙拳习练完,这才收功,静静矗立了十几个呼吸。
返回屋中洗了把脸,背上行囊,小猫趴在其上,跟着慧能一路向初祖庵后山而去。
一路上,遇到的僧人远远看到吴明,如避蛇蝎般赶紧躲开。
即便避之不及,也会一手执礼,低头默念佛经,装作没有看到。
哪怕是平日里相熟的扫地老僧们,也是远远的微微摇头,没有靠近的意思!
对此,吴明并不意外,上百名僧众受罚,打的皮开肉绽,现在都能看到,走路一瘸一拐直哼哼的僧人。
走在路上没有被泼洗脚水和叱骂,已经算是少林僧众涵养极高了!
“多谢吴施主求情!”
路上,慧能突然庄重的深施一礼。
“你不怪我?”
吴明目光深邃,隐含探究之意。
“施主并无过错,何来怪责之说?”
慧能坦然道。
“哈哈哈!”
深深看了眼慧能那张惨白的胖脸,吴明仰天长笑。
呜呜!
小猫突然跳到其肩头,虎目中透着诧异,似乎在问询,为何主人让他亲近慧能。
“施主向道之心甚坚,贫僧不如也!”
慧能不以为意的摸了摸小猫头顶,呐呐道。
“大师可知,我曾对神秀说过一句话?”
吴明问道。
“酒肉穿肠过,佛在心中坐!施主慧根深种,当为我佛有缘人!”
慧能肃穆道。
“大师心中有佛,何以介怀?”
吴明再问道。
“哈哈哈!”
慧能挠了挠光头,怔忪半晌,突然学着吴明的样子仰天大笑。
只不过,他的笑声一顿一顿,显得颇为怪异!
……
一路行来,两人有说有笑,好似观光游客,轻松自若,神情惬意,直至到了一座并不高大的山峰前!
“这就是思过崖?”
吴明驻足观望,发现第一眼看时,也就不过百来丈高下,再看好似高耸入云,定睛细看时,却又恢复到了百来丈,给人一种极为怪异的感觉!
“吴施主,神秀师叔面壁的地方在这边!”
慧能指着半山腰一个方向道。
“不急,先走走!”
吴明眼珠一转道。
“啊?”
慧能不解,却没有多说,依言跟了上去。
“呵呵,听说思过崖是犯戒僧人面壁所在,也有闭关之所,想来无一不是得道高僧。”
吴明笑道。
“可是……”
慧能很想说,今天不是来看神秀的吗?
“我可没说,一定要现在就见神秀,好不容易来一趟,若不瞻仰一番,岂不是白来了?”
吴明耸耸肩道。
“阿弥陀佛!”
慧能苦笑连连,只能报以佛号。
对于吴明的率性而为,早已司空见惯,又是个不听劝的主儿,只能听之任之。
反正,只是在思过崖逛逛,只要不去寺中惹是生非便好!
这就是临行前,慧行特意嘱咐过的!
“扫地僧啊扫地僧,小爷我来了!”
殊不知,吴明心中碎碎念的并非神秀,而是打听到的一则关于思过崖的传闻。
甲子前,思过崖前突然出现一名形容枯槁的老僧,数十年如一日的洒扫着石阶。
只是太过久远,没人知道他是谁,即便知道的对此也是讳莫如深。
没人知道,吴明前来少林,除了抱着谋取《洗髓经》的目的外,还想着另一桩心事!
大半年前的天牢一行,让其与佛门结缘,正是拜那神秘的独腿佛爷所赐!
不仅如此,更是以佛门灌顶之术,传授《易筋经》与佛门传说中的佛花——优昙婆罗花!
还有一部至今都看不清,甚至再也没有出现过的神秘佛经!
如此种种佛缘,才是吴明舍弃砗磲佛珠,堂而皇之的在少林寺肆无忌惮撒野的凭依!
无论是《易筋经》,亦或是佛花,还是神秘佛经,都可以说是免死金牌!
而据事后与顾正阳暗中通信所知,那位佛爷正是甲子前出现在天牢!
“在哪儿呢?在哪儿?”
在崎岖的山道上盘桓半日,吴明心中念叨着那个神秘扫地僧。
慧能一路相随,毫无不耐烦之色,反而细心的为吴明讲述思过崖上各个洞窟中曾经有哪些高僧面壁或闭关过。
心中有事的吴明,更没有注意到,亦或者没有在意,本是火头僧的慧能,何以对思过崖之事如数家珍!
几乎每一个洞窟,都能指出其中闭关或思过的僧人过往,许多都是神州史上有名的得道高僧!
当转过几条山路,吴明陡然眼睛一亮,看到了一个一身破败僧袍,满头枯败灰发,看不清面容的扫地僧。
“原来在……嗯?那是……”
没等上前,吴明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
扫地僧脚下,赫然匍匐跪倒着一个满头黄发之人,脑海中不由自主的闪过一道身影!
……
呼呼!
山风微寒,落叶乍起,拂动扫地僧人的枯败灰发,露出一张宛若厉鬼的枯槁面容!
离的近了,吴明才赫然发现,那扫地僧竟是一个盲者!
本应是双眼的地方,两个黑洞直勾勾的扫来,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枯瘦的身体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宽大的破败僧袍猎猎作响,扫地僧却如磐石般屹立!
即便满头黄发之人恭敬跪倒在前,依旧不疾不徐的挥动扫帚,慢慢踱步,一如往昔!
“老师!”
就连慧能上前拜见时的称呼,都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晚辈吴明,见过禅师!”
直到盲僧点头,吴明才回神,上前见礼,但其注意力大半却在那依旧跪地的黄发人身上。
对于吴明,盲僧依旧是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机械般的挥舞着扫帚。
慧能恭敬的站在一旁,悄悄拉了吴明一把,摇头示意不要说话。
“师父又收弟子了吗?”
黄发人突然说话,虽然没有太大声,却依旧给吴明一种声若洪钟之感。
声音入耳,嗡隆作响,面色不由微白的倒退半步!
“果然是他!”
吴明心神有些恍惚,死死咬紧牙关,紧守心神,右手捂住了心口。
嗡!
龙衣微震,一股无形的伟岸力量弥漫全身,驱散了所有不适!
“你就是吴家小辈儿吴明!”
黄发人似有所觉,微微抬头,侧目扫了一眼。
看似泛黄无光的浑浊双目,却让吴明头皮发炸,心底一抽,哪怕有龙衣相护,都觉一股恐怖天威扑面而来。
在这股天威下,自身渺小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波逐流!
又好似熊熊烈焰中的雨雪,蒸腾中化作虚无飘散,心神震颤!
好在,龙衣接连三震下,依旧驱散了这股威压!
但一旁的慧能,却好似浑然没有感觉到,只是察觉吴明的神色不对劲,赶紧一把搀住。
只是就连小猫也是一副浑然未觉的样子,依旧慵懒的趴在行囊上。
哚哚!
不知何时,盲僧倒执扫帚,轻轻在地上点了两下。
“师父,弟子偶见古人之后,心神波动,请恕弟子无心之过!”
黄发人叩首道。
“无心之过,最见人心!”
吴明淡淡道。
盲僧似乎微怔的‘看’了吴明一眼。
“嗯?”
黄发人目光一凝的扫来。
就是这一眼,吴明差点再次心神失守,闷哼一声的倒退半步,面色微白,嘴角隐现血丝!
这才看清,黄发人的真正面容,四十岁许的样子,却透着无上威严与历尽沧桑的面容!
哚哚!
盲僧手中扫帚再次一点,黄发人微顿,缓缓起身,躬身站在一旁。
吴明这才发现,其远比印象中所见画像要高大的多,也要年轻的多,气质更是超凡!
盲僧虽然枯瘦如柴,可高大如山的黄发人,在无形中却矮了不止一截!
但吴明的注意力却多半集中在黄发人身上,心中警兆突突直响。
即便黄发人没有看向自己,总觉得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挤压着自己,好似要将精气神全都压迫出来!
弱小,极为弱小,弱小到一个眼神就能灭杀他!
“老师,让弟子来吧!”
慧能上前。
盲僧一言不发,微微摇头。
慧能面露苦涩,垂首退开,一切那么自然,好似演练了无数次!
但紧接着,慧能好似想起了什么,向吴明投去求助的目光。
“有意思!喊老师却不叫师父!”
吴明目中精芒一闪,在两人身上梭巡一圈,上前一步,恭敬道,“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
闻听此言,慧能微怔,盲僧眉头微皱。
两者虽然是僧人,但事关儒祖,堪称圣言的教化之道,饱学之士无不实施诵读。
正是出自儒祖教徒,子夏问儒祖何为孝道。
而吴明所言的这句话,便是儒祖所答的前半句!
慧能欲帮盲僧扫地,实则就是行孝,但吴明用此言回答,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
黄发人嘴角微翘,意味深长的笑容一闪而逝,上前一步,缓缓弯下了腰,透着恭顺和谦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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