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秋伸手在装有登机牌的衣袋表面用力按了一下。他俯低身子,两只手肘落在膝盖上,身体前倾,注视着郑康尧,似笑非笑地问:“老郑啊!你要报警就随便,登机牌我是不会还给你的,我估计你今天也走不了。”
郑康尧眼睛里充满了恼怒:“你到底想干什么?”
廖秋终于露出认真的神情:“我得为我的老师讨个公道。”
郑康尧很精明。他略一思考,心中便充满了意外,只是丝毫没有在脸上流露出来,明知故问道:“谁是你的老师?”
廖秋也没有把话说破:“就是被你害死在沙漠里的那些人。”
郑康尧的心理素质非常不错:“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廖秋忽然叹了口气:“所有我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你会跟我好好说话……行啊!看来我们还是得换个地方好好聊聊。”
郑康尧心里充满了震惊。他平静地坐在那里,平静地注视着对面,用同样平静的语调说:“我可以跟你走。但是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你从我这里不可能得到答案,我也不会给你想要的结果。而且……你会为你今天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廖秋再一次笑了:“看来老郑你早就有了准备。”
郑康尧看了他一样,从鼻孔里发出轻蔑的冷哼,也不说话,站起来,拿着摆在旁边的行李箱,朝着机场出口方向走去。
廖秋紧跟其后。
……
平陵市公安局的二号会议室面积不大。这里其实就是一个用作特殊场合的房间。郑康尧跟着廖秋走进来,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他很清楚廖秋为什么会找上自己。郑康尧很有底气,也知道对方手里没有找到自己的把柄。可是在法律面前,有些东西是不可违逆的。比如公安机关可以依法传唤,而且在规定时间内进行扣留……这一切对郑康尧来说不算什么。他自始至终都在心里发出冷笑,发誓一旦走出这间屋子,必定会对这个叫做“廖秋”的家伙进行狠狠的报复。
除了廖秋,房间里还多了一个身穿警服的记录员。廖秋的问题还是那些,没什么变化。
很多事情都摆在明面上,一看就清楚。
郑康尧与苏恒联都是平陵市府邀请的专家,他们各自带着一批弟子,在石窟里不同的区域进行壁画修复工作。区别在于:郑康尧与其弟子在沙暴来临前就离开了石窟,苏恒联等人却被沙暴埋在了地下。
廖秋的问题很直接,也没有什么礼貌:“老郑,你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石窟?”
郑康尧摘下眼镜,从衣袋里拿出专用的眼镜布,慢慢地擦着,头也不抬地说:“老了,记忆力退化,记不住了。”
廖秋的耐心很好:“你是怎么知道沙暴来临消息的?”
这个问题很好回答,郑康尧也不打算隐瞒:“平陵市府那边派了专人过来通知。”
廖秋笑着问:“那人是谁?叫什么名字?”
郑康尧抬起头,把眼睛戴好,声音冷漠:“是平陵市府办公室的一个小姑娘,姓金。至于名字……好像是叫做金恒芳。”
“金恒芳……”廖秋点点头,似乎是想在酝酿着什么。过了几秒钟,他继续笑道:“老郑,我让他们把金恒芳带过来,你帮我辨认一下,看看是不是她?”
不等郑康尧回答,廖秋转过身,对坐在侧面的记录员打了个招呼,那名年轻警察点点头,拿出手机拨通号码。很快,房门从外面推开,一名女警员陪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走进来。看着站在面前的来人,郑康尧缓缓点头:“没错,她就是小金。”
廖秋笑着抬手指了一下靠近侧面墙壁的空椅子,对金恒芳道:“别紧张,今天叫你过来,只有点儿事情想问问你。坐吧!”
金恒芳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能不紧张吗?今天刚一上班,就被市长邹齐生叫过去问了几句话,然后让自己跟着这位女警来到市公安局。虽说郑康尧教授自己是认识的,可是看眼前这架势,好像自己牵涉在内。
廖秋安慰道:“放松点儿。你叫金恒芳是吗?”
她紧张地连连点头:“是的。”
“平陵这次遭遇沙暴的预警,是你负责转告给考古队和修复人员的吗?”
“是的。”
廖秋认真地问:“请你仔细描述一下当天的事情经过。注意,不要遗漏任何细节。”
在金恒芳看来,传达信息是一项很简单的工作。
气象局早早就发布了沙暴预警,市府对此很重视,专门派出金恒芳为联络员前往新发现的石窟。她的工作特殊而简单:将沙暴预警通知到每一个人,派车将考古队和修复人员接走,离开那个地方。
人很多,也很乱。
沙暴对整个城市都有影响,市府这边也是人手不足,只能派出金恒芳负责考古现场。年轻人经验不足,金恒芳也没把这件事情看得太重。按照自己在市府办公室以往的经验,她先找到考古队领队,说明情况,然后对照着所在区域人员名单一个一个顺序通知。
这是一个很乱,也没什么头绪的工作。金恒芳基本上是呆在临时活动房里,拿出手机,对照人员联系册上的电话一个个拨打,通知对方沙暴来临,市里已经派出客车,就停在考古现场距离沙地不远的位置,要求对方在规定时间以前上车离开。
很多人此前已经受到电信发来的预报,金恒芳的电话在他们看来就是多此一举。没有经历过沙暴的人,对这种极端天气没有丝毫心理准备。他们在电话里开着玩笑,随口答应着,反正撤离的车队足足有五辆车之多,足够装上所有的人员,以及重要设备。
那天的事情,金恒芳记得清清楚楚。
“张老师你好,我是平陵市府办公室的小金。是这样,气象局发布了沙暴预警,我……”
“知道了知道了,沙暴是吗?我在手机上已经收到通知。”
“哦!那就好。市里准备了车子,张老师你最好现在就……”
“我现在很忙,手上还有一大堆的事情。这样吧!你把发车时间和具体位置告诉我,短信发到我手机上,我自己会来。”
很多人都在忙碌,两、三句话就匆匆打断,这是一个充满个性的时代,灾难片里的可怕场景已经摆明了说是出于幻想,谁都知道世界末日根本不可能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突然降临。与远在天边的“死亡”相比,还是现实世界的琐事重要一些。有太多的衣物需要收拾,散开的箱子也要规整,个人物品要重新收拢,已经发掘出来的文物需要妥善安排……总之,我知道有沙暴要来,也知道你们安排了车子。只要我赶在发车之前上车就行,在这段时间里,具体做什么事,那是我的自由。
就这样。
有说话客气的,有人很有礼貌,也有人随便一说就挂断电话,三个字的回答“知道了”无限冰冷。还有人连话都不愿意多说,就是在话筒那边轻轻“唔”了一声。
类似的情况,金恒芳见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
总有一些热心肠的人。
“沙暴很危险是吗?好,好,好,我这就收拾东西马上离开……对了小金,叉叉同志和圈圈同志你通知了吗?什么,电话打不通?哦,对了,这个地方信号不太好,你不要着急,我知道他们在哪儿。你等着,我给你叫去,我帮你告诉他们。”
名单上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是通过这种方式口口相传,知道了市府派车来接的消息。后来在撤离的车上,很多人都证实了这一点。
市府机关节日的时候发放福利劳保,通常也是这样。关系好的人都会互相帮着领取,也减少了发放者的麻烦。金恒芳并不认为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她对工作耐心仔细,对照着名单一个个确认,对方在电话中确定能够“具体通知到某人”的时候,她才会在名单上用铅笔划掉对应者的名字。
苏恒联与其弟子四人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一直处于无法接通状态。因为名单上人多,遇到这种情况金恒芳就跳过去,先往下拨打,等到过了一遍,然后折过头再来。
苏恒联等人的名字排在郑康尧前面。郑康尧显然是在信号区,电话一打就通。他仔细听完金恒芳的话,不住地答应着,仿佛是临时想起,随口问了一句:“小金啊,苏恒联教授他们你通知过了吗?”
金恒芳并不觉得对方的问题有什么特别,想也不想张口就说:“打不通。电话里一直提示说不在服务区。我先打电话把能通知的人都通知一遍,待会儿再去石窟里找他们。”
郑康尧在电话里“哦”了一声,然后用关切的语气说:“老苏他们在一号石窟,那里比我们这里深一些,没有信号也很正常。沙暴这个事情很重要,小金你也忙。这样吧,我帮你过去看看,告诉老苏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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