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继祖马上拉了拉儿子的衣袖,低声道:“张县长在哩,不要乱说话。”
他已经怕了这个二儿子,生怕他惹下什么祸事。
因为,在他看业,不管在什么场合,也不论有何人在场,张扬总是口无遮拦,想什么就说什么。
张扬点头示意,请父亲放心,自己说话,自有分寸。
张愣子被张扬推下井,怀恨在心,总想找机会报复,现在见张扬被人指责,马上跳出来,跟着那西装男呵斥道:“张扬,大人在办事,你瞎咧咧什么?”
张国庆却是一脸的平和,朝张扬招招手:“张扬,你来得正好,我才听他们说,你书法很不错。你家大门贴的对联,是你写的吧?那我要为你竖个大拇指了!这字真心不错。你刚才发笑,想必有什么原因吧?”
“领导,失礼了。”张扬才懒得理睬张愣子,淡然说道,“刚才听这位先生说,此玉佛乃是唐朝古物,又系祖传,实在忍不住,因此发笑。”
“喂,你不懂,不要瞎说!”西装男见张国庆礼待张扬,便不敢造次,收起心头怒火,寒着脸道,“这就是我家祖传之物,今天是特意拿来送给张县长收藏的!”
张扬笑吟吟的道:“我没看错的话,你手中之物,应该是翡翠玉佛。”
西装男高傲的道:“算你有点眼光,这尊玉佛,的确是翡翠,经名匠之手,精雕细作而成!”
“是不是名匠,我看不出来,不过,看这刀工,还是差强人意的,收藏个几百年,也能算是一个古玩了。”张扬微微笑道。
“唐朝的玉佛,传到今天实属不易,早就是古玩了。”西装男得意的道。
张扬摇了摇头:“唐朝?怎么可能!我看这玉佛,顶多也就是清代的手工艺品。”
一唐一清,中间相隔了一千多年的历史!
古玩的价值,也就大打折扣了!
不等西装男发作,张国庆笑道:“张扬,你看得出来,这玉佛是清代的?”
西装男浓眉一耸,沉声道:“张县长,他一个小孩子,哪里懂什么古玩文物啊?你可千万别听他瞎说!这是我家祖传之物,还能有假吗?”
“肖广元同志,莫着急嘛,且听张扬怎么说,可好?”张国庆大度的一笑。
“张县长,不是我小器,他要是个古玩鉴赏家,也就罢了,你说,他一个半大孩子,能懂什么啊?”肖广元一脸悲叹的摇头,仿佛被猴耍了一遭般,通体难受。
张国庆摆摆手,仍然带笑,望着张扬:“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一屋子的人,都看着张扬,有人盼着他说出个原委来,有人希望他出丑,好遭人耻笑。
张扬指着那玉佛,朗声说道:“这是翡翠玉,明眼人一看便知,刚才玉佛的主人,也亲口承认,说这是翡翠。”
肖广元正色道:“对,这的确是翡翠玉佛,而且是上等的翡翠。”
张扬轻轻摇头:“不对。”
肖广元见他三番五次反对自己,不由得微怒:“有什么不对?”
“这不是上等翡翠。”张扬淡淡的说道。
肖广元正要反诘。
又听张扬说道:“这是极品翡翠。”
肖广元话到嘴边,硬生生给咽了回去,不解的看着眼前少年人。
张愣子老大不耐烦了,叫嚷道:“张扬,你到底懂不懂?一会儿又说这不是唐朝的,一会又说这是极品!你到底要说什么鬼玩意?”
张扬轻蔑的瞥了他一眼,说道:“这是老坑翡翠,商业界俗称老坑玻璃种,通常具玻璃光泽,其质地细腻纯净无瑕疵,颜色为纯正、明亮、浓郁、均匀的翠绿色;老坑种翡翠硬玉晶粒很细,因此,凭肉眼极难见到翠性;老坑种翡翠在光的照射下呈半透明或透明状,是翡翠中的上品或极品。”
“嗬,说得头头是道,你懂得很多嘛!”肖广元不由得来了兴致,“那你再说说看,既然这是极品翡翠,又为什么不是唐代的?”
张扬微一沉吟,然后答道:“在我国古代,翡翠是一种生活在南方的鸟,毛色十分美丽,通常有蓝、绿、红、棕等颜色。一般这种鸟雄性的为红色,谓之翡,雌性的为绿色,谓之翠。”
刚才张扬说的话,得到了肖广元的赞同,这引起了张愣子的不悦。
眼见张扬扯了一通不相关的知识,张愣子马上发难:“我们在说玉,你却说鸟!我看,你也只会说鸟言鸟语了吧?”
张扬看了这个不学无术的人一眼,怜悯的一叹,说道:“生产翡翠的缅甸勐拱、密支那一带,距我国彩云之南边境只有一百五十公里。在明朝万历年间,此地曾属永昌府,也就是今天的滇省BS市管辖。由于历史原因,被称为东方瑰宝的翡翠,经滇境腾冲、瑞丽等边城输入我国,已有四五百年的历史了。张领导,肖先生,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张国庆微微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老肖啊,你听听!人家说得再明白不过了,翡翠这玉,原产缅甸,明朝万历年间才传入我国,那这玉佛,自然不可能是唐朝之物了。”
肖广元也自怔仲无言,苦笑道:“张县长啊,在古玩界,我们真是个门外汉哪!”
张愣子眼见张扬的话,得到了大家认可,甚至被人叹服,更是生气,冷笑道:“难道就没有可能,是缅甸人在唐代生产出来的?”
肖广元马上接口道:“嗯,是否,也有这种可能?”
张扬摇了摇头:“缅甸在唐朝时,称为骠国。每个朝代的作品,都有其自身的印记,这玉佛穿着,明显是汉人衣裳,所以,不可能是骠国之物。”
肖广元把玩着手中的玉佛,问道:“那么,你又是凭什么认定,这是清代之物?”
张扬不着急回答,对张愣子道:“愣子,倒杯茶来喝。”
张愣子虽然不悦,但当着一众领导面,又是新年大节的,张扬来到家里就是客,不得不倒茶,于是泡了一杯茶端过来。
张扬接过来,慢慢吹着茶面,轻轻啜了两口,这才悠悠然说道:“我是从玉佛的衣着服饰,还有玉佛的底座工艺来判断的。”
张国庆等人也在喝茶,闻言笑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张扬,你说说看,这玉佛为什么是清代的?”
张扬又喝了两口茶,放下杯子,朝肖广元伸出手。
肖广元把玉佛放在张扬手心里。
张扬小心的捧着,坐稳之后,说道:“唐代的佛,特征是面相丰满,头部为螺型或水波式发型,肉髻相对于隋代较为高耸,大耳下垂,神情庄重而又不失慈祥。身材比例匀称,结构合理,体态丰腴、饱满,袒露的胸肌起伏变化,写实性较强。”
他稍微一顿,让大家自行观赏和比较,然后继续道:“而这尊玉佛,脸型方圆丰润,丰颐宽额,五官精致,双眼传神。身体比例协调,造型优美。穿着汉式衣服,衣纹呈放射状,衣褶曲折生动,帔帛较宽大。胸前所饰的璎珞,串珠,雕刻的极为精美细腻,华贵高雅,这是清代佛像的典型特征,从雕工来看,这应该是清代名匠所作。”
肖广元面露惊讶,和张国庆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也看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震惊。
张扬将玉佛微微侧倾,让大家看到底座,他指着细微之处,说道:“莲座底沿明显外撇,莲瓣规整,莲瓣扁平,只围大半,具有清代的工艺特色。而唐代的台座,多为束腰式,有六角,八角,圆形或花口形底边。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
他将玉佛高高举起,察看下面,说道:“整座玉佛,浑然一体,没有款识,这尊玉佛,应该是用来供奉的。肖先生,我没猜错的话,这尊玉佛,在你家一直享受香火吧?”
肖广元更觉惊异,不由得站起身来,一脸讶异和肃然的看着张扬。
张国庆哈哈笑道:“怎么样?广元同志,他说得对还是不对?”
肖广元竖起大拇指,赞叹道:“这简直是太神了!不知道是不是我孤陋寡闻,还是接触的文物大师太少,反正,这位张扬小友说的,让我叹服不已!张县长,我对不起你啊,本想送你件古物,以贺你升迁之喜,没想到,我错把这清代玉佛,当成唐朝的了。实在是我家爷爷这么传给我们的,我们也不知真假,更没有找人鉴定,就这么认为了。出大丑了!”
张国庆正色道:“广元同志,这是你家祖传的供奉之物,不管是唐代的,还是清代的,都是件古物,对你家来说,具有特殊意义,我怎么可以夺人所爱呢?”
肖广元叹道:“你有所不知,我家里的人,都信仰马列主义,没有人信佛了,这玉佛在我家,早就束之高阁,在箱底蒙尘了。我又没有收藏古玩的雅好,送给你,可谓正得其所啊!”
张国庆笑道:“广元同志,你我是旧识,以前是同窗,现在是同事,你是县里的副书记,我是副县长,正好搭台,一起做工作。你我之间的友谊,是革命友情,用不着送这些俗礼。”
肖广元一脸严肃的道:“你先听我说完,我说出道理后,你再不接受,那我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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