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风豹战战兢兢、惶惶不安,走过岛上街道,他竭力装作镇定自若的模样,碰上前来搜捕的天兵天将,他便若无其事的走入拐角、弯入小巷,好在无人纠缠。
由于他是龙火贵族打扮,这儿的人暂且并未起疑,他们只听说是地庭袭击,但对于风暴教之事所知不多。拜风豹简短了头发,做了把假胡子,岛上天兵也无他的通缉图,加上此地众仙云集,熙熙攘攘,倒也蒙混的过去。
他见到一众奇貌怪观,隐现光芒的元灵神仙,有时倒也能认出几个熟面孔来。只是他认得神仙,神仙不认得他。
他记得初入云火纯龙寺时,每个少年弟子都会得授一本厚厚的书册,名曰《百神谱》。书册上画有天庭、地庭诸仙神的模样,合计五百,要他们牢牢记住,以便将来周游天下时,遇上受村民崇拜之神,莫要错杀,也莫要放过。
纯火寺除了敬拜五行龙佛之外,也负责管辖地母岛内外诸神祭祀的情形。凡纯火寺旗下各地的寺庙,一年四百五十天,天天皆需向百神谱中记载的天神祈祷供奉,而到天结时,典礼仪式、牺牲祭品更是丰厚,万民皆来礼拜。
可以说,若数百年来无纯火寺主持局面,凡世早就遗忘了诸天神仙,反而被地庭神迷了心窍,只怕所有信仰皆投于地庭神灵了。
拜风豹曾经也是虔诚的信徒,敬仰天地诸神,崇拜五行龙佛,纵然不及他对圣莲女皇那般爱慕尊敬,但他心里毕竟是笃信神佛的。
现如今,他闯下了无可弥补的大祸。他的风暴教勾结地庭,释放黑仙,在万仙岛上大肆烧杀,听说有不少神仙元灵死于非命,再也无法重生。而因此事受牵连的神裔与迷雾师只怕也不少。
正因为拜风豹虔诚,所以他相信世上是有神罚的,那神罚虽非赏善罚恶,但对于冒犯神威之人,那惩罚将追魂夺命,如蛆附骨,绝不手软。即使拜风豹手上根本没染上半点神血,但谁又会相信?
他万分害怕。
拜鹰抛下岛上的教徒逃了,其余人皆被那武降龙所杀,拜风豹见局势不对,根本毫不抵抗,仓皇而逃,他甚至不知侯亿耳是否也死了。
拜风豹想到此处,咬牙切齿,心道:“死了最好!若不是他,我焉能沦落到这田地?他一次次算错了事,跟错了人,想错了法子,找错了对手,他借着我的幌子,犯下弥天大罪。他自己一生是个废物,却把我害的比他更惨!”
拜风豹还听说,依照天庭的规矩,天地的神仙不能过于干预凡人之事,比如神仙不能随意杀人,除非那人严重冒犯了自己。神仙不得亲自掌权,但可以扶植凡人信徒高升。神仙不得亲自参与凡人战争,但可以提升信徒的勇气;神仙在凡间不得轻易变为实体,除非受仪式召唤....那是因为当时的灵阳仙太过强大,天庭也不得不礼敬三分。而到了龙火帝国的年代,圣莲拥有了鸿钧阵,受纯火寺拥护,令天庭保持了这种敬畏。
若莲儿还在,我...我向她求救,她也许会救我一命,毕竟我是她的臣子,是她的忠仆,是她养的狗。可现在莲儿不在了,我....我又该如何是好?
目前,他唯有一个心思:逃离此岛,再做打算。
他转了几转,绕了几圈,来到一座客栈前,那客栈上匾额写道:“东方无敌”。听说是为颂扬东方剑神朝星而起的名目。
他走入客栈,其中那看管客栈的神裔见他是龙火贵族,懒洋洋的爱理不理,远不如对待迷雾师般殷勤,只说道:“什么事?”
拜风豹咳嗽一声,道:“烛九公子可在么?”
那神裔似精神了些,道:“是本次少侠剑仙会夺魁的烛九公子么?”
拜风豹听说:由于那白雪儿不战而别,等若弃权,因此判烛九获胜,她并未获赠那封神剑,却得了另一柄朝星剑神珍藏的宝剑。本来,风暴教与地庭惹出天大的乱子,那比武应该不了了之,如今这般处置,总比这场盛会无疾而终来得强。
他堆笑道:“正是,正是。”
神裔打量他几眼,道:“你是他什么人?”
拜风豹道:“是一远房亲戚。”说罢取出一两翡翠,在那神裔眼前晃了晃。那神裔微微一笑,袖袍一卷,将翡翠收了,道:“在三楼水杨房。”
拜风豹来到三楼水杨房外,见四下无人,偷听屋内情形。烛九正与另一男子交谈,听来不是形骸,拜风豹并不认得。
突然,烛九道:“屋外何人?”
拜风豹低声道:“妹妹,是我。”
烛九低呼一声,屋门敞开,拜风豹直接抢入,反手将门关上,一头拜倒在地,低声泣道:“妹妹!我求你救我一救!”
另一个男子问道:“九儿,他怎地也叫你妹妹?”
拜风豹望向那人,见是个容光焕发、英姿勃勃的公子,他心中一凛,生怕此人是烛九情郎,未必可靠,泄露自己消息,心中盘算着该如何欺瞒,却听烛九叹道:“云罕哥哥,他年纪也许比你大一些,或许也是你哥哥。”
侯云罕正自惊讶,烛九将拜风豹扶起,道:“咱们是同父异母的三兄妹。”
侯云罕闻言震惊,他这两天来在街上听到传闻,说关于此次岛上祸事,凡间一风暴教乃是幕后黑手,而这风暴教的首脑叫做拜风豹,万不料此人竟来到自己面前,更不曾想此人是自己的亲哥哥。
拜风豹当即握住侯云罕的手,动情说道:“贤弟,你我本是亲人,我如今落难,只盼你二人助我脱险!”
侯云罕心生亲情,答道:“哥哥何出此言?你我本是同根生,即使素未谋面,又焉能相负?”
烛九道:“此地隔墙有耳,我知道一去处。”
他们三人出了客栈,雇了马车,来到近处一座无人的荒山。拜风豹这才将自己如何被侯亿耳坑骗,拉入贼窝,闯下滔天大祸之事全说了出来。侯云罕与烛九震惊万分,一时不知该不该相信。
侯云罕道:“爹爹他人呢?”
拜风豹恨恨道:“不知!老贼害我至此地步,我恨不得从未认过他!此人实是灾星,弟弟,妹妹,你二人万不可相信此人的半句言语!”
烛九哭笑不得,道:“爹爹为人聪明,怎会令兄长处于如此境地?”
拜风豹道:“他聪明,哼,他确实脑子灵活,但所说都是些馊主意,不,不,根本是害人性命的毒计!这毒计害不了旁人,只能害自己人!”
侯云罕想起不久之前,侯亿耳曾来找自己,要自己协助一位兄长“共创大业”,自己婉言回绝,现在回顾此事,嘘唏不已,侥幸万分。他沉吟道:“爹爹说过,他在所有儿子中,认为哥哥你最有出息,将来必成大器。爹爹他实则对哥哥你最为宠爱,所花心血也远远胜过咱们几人。”
拜风豹道:“我情愿....情愿不受他半点恩惠!”说罢再度跪倒,恳求道:“弟弟,妹妹,我不求你二人如何助我,只求你俩离岛之际,我扮作你二人属下,蒙混出去。从此以后,我再不劳烦你二人半点。”说罢头如捣蒜,频频落地。
侯云罕急道:“哥哥,莫要这样!此事容易得很。”伸手扶住了他。
拜风豹大喜过望,抱住侯云罕,泣不成声,那是货真价实的解脱喜悦之情。侯云罕见这位兄长如此凄惨,也不禁动容,泪湿眼眶。
烛九哈哈笑道:“哥哥,瞧你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以你的武功,何必如此?咱们明日午后就离岛,一应事务,全由我安排。”
三人返回客栈,烛九在酒楼上大摆宴席,拜风豹几天不曾进食,加上心中宽慰,放开了胃口,一通海吃胡喝,只喝得醉醺醺的,烛九与侯云罕替他订了间屋子,由他安睡。
烛九神色淡漠,沉寂不语,侯云罕却摇头感慨,长吁短叹。烛九来到阳台,望着月光,望着夜灯,秀发飘拂,遮住了她半张俏脸。
侯云罕低声道:“兄长他当真时运不济,唉,只盼他从岛上逃脱之后,能够有容身之处,咱们万万不能任由他惨死。”
烛九冷冷说道:“他走不掉,若咱们带着他,咱们也走不掉。”
侯云罕大吃一惊,道:“妹妹何出此言?”
烛九紫目微亮,道:“岛上出了这等惊天大案,主因正是内外勾结,致使外敌轻易登岛。盟主已派人严加审查任何意欲离岛之人,此乃重中之重,比街上搜寻更严,任何人皆无法再蒙混。哥哥他是风暴教教主,任凭如何易容,容貌也瞒不过去,更何况咱们皆并非易容高手。”
侯云罕颤声道:“那咱们....咱们岂能任由他...他死了?”
烛九微笑道:“他不会死,新的清高仙长中有一位考河伯,铁面无私,断案如神。如真像兄长所说那样,他手上无半点仙神鲜血,只不过被牵涉其中,被人利用,加上他如实交待那拜鹰所作所为、今后图谋,我已与朝星仙长约定,他会饶哥哥不死。”
侯云罕骇然道:“你是何时告知.....”
话音刚落,身后咔嚓一响,一个身影跳下了栏杆,原来拜风豹留了个心眼,故意装睡,却悄悄跟来偷听消息。
烛九叹了口气,道:“哥哥,来不及了。”
拜风豹尚在空中,数道剑光刺入了他的肩胛骨,来势之快,令他全无反应余裕。刹那间,他痛苦绝望,无力抗拒,抬头见到那当世无敌的剑神立于对面屋檐之上,剑神神色淡然,看不穿喜怒。
拜风豹跪倒在地,哭喊道:“我是冤枉的,莫要杀我!莫要杀我!”喊了两声,一口气转不过来,就此昏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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