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窗户被打开一条缝隙,屋子里稍微有些气流但是没有起风,“沙沙沙”的声音不断响起,这是张宁菀小姑娘坐在床边,一笔一划地写着作业。张健靠在床头看了她许久,然后缓缓将手挪到了床边缘的部位。
小姑娘自动将手伸进了张健的手心,然后抬头看向张健,露出了一个微笑。
张健回以笑容,经过这些天的努力尝试,张健终于得偿所愿,成功地牵到了小姑娘的纤手,而且没有引起对方的任何排斥。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很贴心。相对于身体上的愉悦,对方带给张健的,更多是心理上的满足。两只手握在一起的时候,张健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对方那种毫无保留的信任。说实话,很有成就感。怪不得那么多男人都想要一个“小棉袄儿”,这种感觉真的是太棒了!
不过,张宁菀毕竟不是张健的女儿。张健其实多少能感觉到,两人相互之间对对方的定位,其实是有一点偏差的。也许是公交车上的那次见义勇为,让张健在对方心中留下了一个美好的印象,但是张健知道,自己其实并不是对方以为的那种人,张健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他只是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中的一员,稍微有点正义感,但这其实算不上什么出类拔萃的特质,最多算是一个种群内部的个体差异,除此之外,与其他人看不出什么不同。面对着有钱有势的恶人,他能多挣扎一会儿,但最后的结果,依然还是一败涂地。
还差点把命都搭进去。
像是他这种人,真的值得张宁菀这样珍重吗?如果抛弃情感因素,从实际角度出发,张健得出的答案是“不值得”。
说实话,医院里的生活,并不愉快,倒不是医护人员虐待了张健,只不过这里的气氛毕竟还是太压抑,尤其是整天躺在床上,什么事都没有,张健不可避免地会思绪万千。但是不管他怎么思考,都无法为自己找到一条通往他想要的未来的道路,整个世界陷入黑暗,这个时候出现在张建面前的小姑娘,是他整个世界中唯一一抹鲜亮的色彩,但问题是,张健这个时候真的应该伸手将这抹色彩抓住吗?
“这段时间,谢谢你一直照顾我了。”张健躺在床上,突然开口。
“嗯?”张宁菀有些惊讶,在张健的话中,小姑娘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思,但是她毕竟还小,没法解除这么复杂的东西。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张宁菀开口问道。
“不为什么,就是想问问你,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没有?”张健说道。
“特别想做的事情?去游乐城算吗?”张宁菀说道。
“你喜欢游乐城吗?”张健问道。
“嗯!”张宁菀用力点头。
“那好,等我出院后带你去,就当是报答你这段时间的照顾了。”张健说道。
张健不是一个会将承诺轻易说出口的人,但是这次不同,这次的承诺,就算永远没法兑现,张健也想要把它说出来,哪怕是分别之后,给对方留下一个念想,张健觉得其实也挺不错的。
……
张宁菀走后,张健合上双目,躺在床上,陷入了假寐。转眼间,时间到了凌晨两点,这个时间,前半夜值班的医生已经下班走得差不多了,后半夜值班得刚从睡梦中醒来,就算强打精神,也还是无法摆脱睡魔的影响。这个时间,正是进行某些隐蔽活动的最好时刻。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影子悄悄地走进了医院的更衣室,蹑手蹑脚地将更衣室的柜子打开,但是看到的情景却差点将他的魂儿都吓飞了出去。
“没了!?”这人差点就惊呼出了声来,这个形迹可疑的家伙,正是医院的一名工作人员,正所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眼前的这个人,就属于心术不正的那类货色,他每天都会做一件事,那就是偷医院的器械出去卖。然而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今天他就栽了,之前被他藏在柜子里的一批手术刀,现在竟然完全不见了踪影!而且他百分百肯定,并不是自己记错了,因为拿走手术刀的人,还给他留了一张纸条。这样的情景,怎么可能不让他被吓得浑身冷汗!
“怎么办?”这名男子踌躇了良久,最后终于打定了主意,先将偷拿器械留下的证据抹平,装作任何事都没有发生过,就算有人找他秋后算账,他也要咬紧牙关,打死也不承认,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有一条活路了。
……
距离医院三四百米的地方,有一处公园,公园里面有一片树林。因为环境偏僻,气氛阴森,这个地方到了晚上,几乎不会有人前来,更不要说是万籁俱寂的后半夜了。然而今天,这里却出现了一个人影,别误会,这不是闹鬼,这个人影,正是本来应该躺在病床上的张健。
“确认就这样练习就可以了吗?”张健问道。
“再次警告,宿主当前的行动安排具有极高的危险性,请谨慎进行决策。”
“我上次不是说过,不要重复这个提示了吗?”张健皱眉道。
“针对高风险行动的警告无法人为关闭。”系统回复道。
“那好,我已经慎重思考过了,我已经了解过这次行动的危险性,但依然决定采取此行动。这样可以了吗?”张健无奈,最后只能说道。
“通过暴力解决问题,不光会给宿主的人身安全带来巨大风险,同时也会对宿主的心理健康造成损害,以当前的医疗环境,尚无法对极端状况造成的心理创伤进行治愈。系统强烈建议主动对此类状况进行回避。”系统从另一个方面,为张健说明了这种行动的风险。
“……”张健听到这句话,沉默了半晌,“你是说,我再也回不去了吗?”
“根据当前条件进行计算,这种可能性很大。”
“好吧,我知道了。告诉我如何练习吧!”张健说道。
“……”系统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给张健考虑的时间,确认他真的下定了决心之后,才给出提示,“按照以下标准动作进行练习,约15000次,可将投掷技能提升至5级并获得自由技能点。”
“我明白了。”张健摸出了一把手术刀,借着淡淡的月光,将手中的刀投掷了出去。
哚!系统的动作规范果然非常有用,张健第一次投掷,就将手术刀刺在了木板上,虽然和靶心还有近乎半米的距离,但是作为一个开始,这已经很不错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张健都进行着这样惨不忍睹的练习,不过在这段时间,张健投掷的动作却已经逐渐地接近了标准,对于飞刀的轨迹,张健也开始熟悉。一个多小时后,张健的准确度终于出现了可以统计的提升,系统的显示中,张健的投掷技能也从2级提升到了3级。
虽然系统的辅助是主要的因素,但是张健在这方面的天赋其实也算得上是不错的。
在投掷技能提升到3级之后,张健想了想,走到了作为标靶的木板前,在上面画出了一个人形的轮廓。
系统:“……”
虽然系统什么都没说,但是张健感觉对方应该正注意着他的这一系列动作。果然,从这之后,系统再也没因为这件事对张健进行过警告。
……
痛苦的到来,比张健想象得要早。他原以为直到行动的时候,自己才会体会到这件事给他带来的痛苦,没想到在练习的时候,就已经承受了沉重的负担。这个负担,不光是带伤练习造成的身体上的痛苦,同样还有心理上的压力。张健不止一次想过要放弃——算了,别干了!只要一个轻松的决定,就能让自己回到从前平静的生活。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放弃更简单的事了,想要做到这件事,你甚至什么都不需要做。张健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内心深处对这件事的抗拒。没有人生来就是刽子手,也没有人真的不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然而就算这样,张健依然没有改变自己的决定。
美梦被打破后,就算重新入睡,也无法再继续了。
罗天等人的一刀,已经彻底把张健刺醒了。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之后,张健意识到,将希望寄托在恶人能够自己弃恶从善,实在是最愚蠢不过的想法了。也许,不管什么样的人都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才是最正确的方法。但是这肯定不是最适合张健的方法,因为这种方法的代价太沉重了,张健承受不起!现在,张健只剩下了这一条路可走,所以他只能坚持下去了!
哚!飞刀精准地落到目标点上,这已经是第三十多次了。“在五米的距离上攻击直径一公分的目标,命中率百分之百”,这正是系统对于6级投掷武器的定义标准。系统曾经说过,需要一万五千次练习才能将投掷技能升到5级,但是直到后来张健才知道,这其实是一个保守的数字。实际上,张健只投掷了一万两千多次就练到了5级,之后张健继续又练习了一万七八千次,才成功提升到6级,超额完成了预定的目标。原本,张健的计划是练到5级,并且用这个过程中获得的技能点提升到6级,然后将其投入到实战。但是现在,6级明显已经不是张健最终能达到的目标了!
“系统,将技能点分配在投掷武器上。”张健下达指令道,庞大的信息注入张健的脑海,但却没有引起丝毫不适,这也是系统的强大之处,所有的知识都会和宿主原有的知识、记忆进行结合,张健感觉这些知识,就仿佛是自己原本的记忆一般。再次拿起一柄已经严重磨损的手术刀,一股无比亲切的感觉涌上心头,三万次投掷的记忆,已经被强化、分析然后深深铭刻在了张健脑海里,张健几乎不用思考,就可以知道每一个细微动作对飞刀造成的影响。强大的信心冲刺了张健的胸膛,一甩手,手术刀被投掷而出,精确地命中了靶子核心的最中央。
如果说6级的投掷,可以在将五米内的误差控制在一公分内,那么7级的投掷,则是几乎彻底消除了误差。五米的范围之内,张健感觉就好像用手握着刀去插一样。
差不多,可以执行计划了。
……
……
行动的当天,天色很黑,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张健确认自己没被任何人看到,变装过后经历了几次转车,张健终于来到了罗天现在的居所,同样是别墅,只不过位置偏僻了很多。
张健到达的时候,别墅依然亮着灯。经过上次的事件,罗天等人的警惕性提高了很多,作案的时候特意留了人放哨,防备着警察出现。此时在地图的显示上,有两人正守在大厅,二楼的走廊口还有三人,最后两人才处于封闭的房间之内。
先解决大厅里的,楼梯口的再弄出点动静吸引过来,分两批解决,最后料理屋子里的两人——因为目标是对方全员,所以张健的作战计划制定起来,格外的简单。
……
“什么时候能轮到咱们两个啊?”大厅里的一名男子百无聊赖道。
“急什么,早晚有咱们的份。”另一人说道。
“那可不一定,天哥前段时间一定是憋惨了,现在越来越狠,最近已经玩儿残好几个了!”
“那倒也是……”
两人在大厅中的两人不知道大祸临头,依旧在轻松自在地聊天,但此时的屋外,张健已经戴上了轻薄坚韧的医用手套。
“呼!”张健长出了一口气,这就要开始了吗?事到如今,他已经不可能在退缩了。迈步向前走去,张健觉得,自己似乎正迈步走向一个深渊。沉寂了多日的系统,在这个时候竟然再次发出了声响——
“检测到宿主心理压力严重超标,该状态可能会对高精确度的行动产生不利影响,并加重精神冲击造成的伤害。”
“现在说这个,你有解决的办法?”张健问了一句。
“有。”系统答道。
“什么?”张健有些惊讶。
“唱歌。”
“什么歌?”
“什么歌都可以。”系统回复道,以张健现在的战斗技能,完成面前的任务其实是有富余的,所以稍微分散一点注意力,用来消除紧张情绪带来的负面影响,其实是划算的,只要在飞刀出手的一瞬间,张健是绝对专注的,就已经足够了。
“唱歌啊……那好吧!”张健从善如流,下意识地哼起了一首自己喜爱,并且能够唱出来的歌曲。虽然很快他发现这首歌和眼前的情景并不相称,但是此时张健已经顾不得太多了。
【徘徊着的,在路上的
你要走吗?via, via
易碎的骄傲着
那也曾是我的模样
沸腾着的不安着的
你要去哪 via via
谜一样的沉默着的
故事你真的在听吗?】凌晨寂静的夜里,只有一个人能听到的低沉歌声响起,前方的别墅灯火通明,落地窗分隔着,如同另一个世界,张健踏着曲调,不紧不慢地地走向别墅,推开了面前的房门。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
也穿过人山!人海——
——
我曾经拥有着的一切,转眼都飘散如烟
我曾经失落失望失掉所有方向
直到看见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
当你仍然还在幻想
你的明天 via——via!
她会好吗?还是更烂?
对我而言是另一天。】
歌声平淡,甚至不太连贯,张健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那片练习飞刀的树林,千锤百炼的动作过后,银光闪过,木头的靶子被砍断。此时此刻,一股莫名地情绪涌起于张健的心间……
【我曾经毁了我的一切,只想永远地离开
我曾经堕入无边黑暗,想挣扎无法自拔
我曾经像你像他像那野草野花
绝望着,渴望着,也哭也笑着,平凡着】
张健一路【向前走】,【就这样走】,一直来到他想去的房间面前,转动把手,屋里的情形呈现在了他的眼中。女人高分贝的尖叫响起,罗天提着裤子,跌跌撞撞地向远处逃离。
“你是什么人?怎么进到这里的?”
张健没有回应,银光闪过,罗天身后刚拿起刀的男子捂着咽喉瘫倒在了地上。
“啊!”罗天发出鸭子般的尖叫,“不要杀我,他们给了你多少钱?我给你双倍,不!三倍!别……”
银光再次亮起,将罗天剩下的话无限期地打断了下去,事实证明,对待别人残忍的人,自己本身不一定勇敢,面对死亡,他们同样会感觉恐惧。罗天到死也无法想到,最终埋葬他的,竟然只是一个像张健这样的普通人。权力和金钱拉开了人与人的差距,以至于让罗天忘了,那些被他蔑视、践踏的,同样也是有血有肉有情感,会痛苦会愤怒的人。而最终终结罗天生命的,正是一个普通人手中,寸许长的刀刃。
结束了。张健再次出了一口气,但是他现在的心情,绝对和愉快沾不上边,快意恩仇,绝对不是说起来那么简单的。
噗!又是一把飞刀,绑住女人右手的绳子被斩断。
“半个小时之后报警。”张健说完,根本没管对方是否答应,直接扭头走出了房门。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也穿过人山人海
我曾经问遍整个世界,从来没得到答案
我不过像你像他像那野草野花
冥冥中这是我唯一要走的路啊
时间无言,如此这般,明天已在眼前
风吹过的,路依然远,你的故事讲到了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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