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何取走我的灵魂?”
夏纪忍不住问道。
这一点,他真的很好奇。
海怪面具赞助人道:“你若同意,我自然会告诉你,契约会被完美执行,我会竭尽全力赞助你,寻找并且杀死仇人,而你在最终也会将灵魂赠送给我。”
夏纪问道:“若是期间我死了呢?”
赞助人道:“我会提前回收你的灵魂,而继续履行契约,只不过从赞助变成了执行。”
它看了看摆放在硬石桌上的沙漏,砂砾堆叠只余下很小一部分,已经快结束了。
为了复仇而放弃自由?
还是抱着一线侥幸的希望,期待着自己可以如同书本里的主角一般,只是凭借着无上运势,就可以自己完成复仇,并且登临某个最高的王座去加冕?
又或者去忘记仇恨,忘记那已经剩下模糊面庞的母亲,然后好好的活下去?
或者...
墨发少年站在了岔路口,整个世界如同蛛网以他为中心,射出太阳般的光芒,每一条光芒都刺向未知的命运。
这些命运全部都藏在迷雾里。
而选择,就在他此时的手里。
他站在壁灯的光里,影子被投向了各个方向。
说是,或者不是,很容易。
但一旦选择,便是永远。
“你的时间不多了。”
赞助人面具上的猩红浓如血滴,“已经可以倒计时了。”
最后的沙粒在缱绻着,而滑向另一边的深渊,可至了另一边,又未必不是立在了最顶端。
少年开口了:“我接受契约。”
“嘻嘻嘻...”
奇异的笑声在并不宽阔的地下小屋里响着。
赞助人从黑暗里拿出一张羊皮纸,然后以近乎吟唱的声音道:“以生养万物的黑色母羊之王的名作证,今日订立契约,我愿提供赞助,直至你为母报仇,若你死去,我愿执行剩余部分,不死不休。”
随着它的话语,一行行奇异的字体在羊皮纸上浮凸出来,令人联想起刻在古老石碑上的墓文。
“你来,说出你之所愿。”
赞助人招了招手。
夏纪上前道:“若你能赞助我为母报仇,我愿贡献灵魂,永生永世为你奴仆。”
他感受到某个细微的力量探向他的躯体。
夏纪急忙放松心神,生怕这力量会半路夭折。
终于,那细微如头发一般的锁链挂靠在了他那犹如整个宇宙的神魂。
羊皮卷开始闪光,而一个奇异的纹章深刻而出,勾出无数贪婪巨嘴与蔓藤交叠图案。
片刻后,那羊皮卷便在闪光里燃烧了起来,最终化成虚无的灰烬。
“那么,请静候佳音。”
随着金属杂音响起,铁栅栏骤然抬起,而座椅上带着血红海怪面具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少年只觉一切如梦似幻,但是心底的某个枷锁,却又确实了这一切并非作假。
他还年轻。
只是从这一刻起,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终其一生,哪怕贡献灵魂,也要复仇。
走出这地底圆形小屋时,甬道里站着引路人,他依然拎着熹微光泽的灯盏。
一前一后,两人走出了这里。
“再见。”
引路人说出了最后的话,但不知为何却给人奇怪的感觉,似乎再见,并不是离开,而是说定了,必然会再次相见。
“再见。”
少年随口应了句,然后便踏步离开。
出了城,漫步在荒野,幸而如今是盛世,并无山贼土匪。
但腹中饥饿却是难免的。
需要到了找些食物的时候了。
叮铃铃...
叮铃铃...
清脆的摇铃从身边经过,那是一个小型商队,配备着最基础的护卫,以及最精简的人手。
“去哪里,我们可以带你一程。”
商队为首之人突然停下,跨坐在高头的马形傀儡上,问着这路边的无名少年。
“给我一点食物和淡水,就感激不尽了。”
夏纪回应道。
商队首领淡淡道:“给他。”
于是便有侍卫拿了一些干粮与水,放在夏纪面前。
少年道谢:“谢谢。”
但那为首之人却是笑道:“你确定真的不跟我们一起?那位大人可是特别交代了,让我们尽可能带你一程。”
少年疑惑的抬头。
那商队首领道:“那位大人说,只需提起契约两字,你就明白了。”
少年虽然年轻,但也不蠢笨,所以他坦然接受了这赞助。
商队给他安排了一间颇为宽敞的车厢,在中间部位,前行之间,感觉不到丝毫的颠簸。
车厢里有一张上下的双人床,以及放这些纸张和笔的淡黄色桌子、壁灯,侧面的壁橱里甚至还放着一些酒水和高脚杯,这些配置可以算标准的“旅游散心款”了。
夏纪也不客气,而且他也需要酒水。
酒宴之上,自己妻子的父母所说的那些话还在他脑海里徘徊:
“夏纪,这个恶徒,他拐骗了我女儿,今天借着这个机会,我要揭开他的真面目,他不过是个毫无教养,从小丧母,只有一个酒鬼父亲的小混混!他根本配不上我家女儿!”
随即,又闪过父亲留下的最后一封信上的话:
“我们老夏家刀神一族的男人,可以悲伤、痛苦,但绝不会被打败而一蹶不振!
平平安安过一世既已难奢求,那就去探寻真相吧。”
以及最终...
在那不知多深的地底小屋,在那神秘的黑色母羊之王的见证下,签订的契约。
他活着已经很累,死了也无法自由。
可是没有关系。
一股愤怒,如同野原上的火,焚烧在少年的胸腔里,令他所有的平静都是徒劳,都是煎熬。
他没了母亲,又没了父亲,现在连妻子也丢了。
他只是个会打架,身手非凡的小混混,小瘪三。
即便孤身出征,战败了凤仙所有精英,惹得一身伤,赢得了王的名誉,又如何?
在权贵们眼里,他依然只是个不入流的小混混。
他所有的战果,都不过是小屁孩之间的打架。
只要一把枪,就可以结束他的所有。
生命,就是如此的脆弱。
至少我能用它来做出选择。
红酒从圆弧的杯壁上翻卷而下,掀起些无法惹起波澜的浪,又归于沉寂。
少年的心也静了,他并不懂红酒需要慢慢品,所以笨拙地一口饮尽。
一杯接着一杯的牛饮,直到眼前的世界有些模糊,那苦涩的酒水还缠绕在舌尖,他趴在了车厢唯一的硬木桌上,手指动了两下,拉开厚布帘子,一根瑰色的光从缝隙里射入,刺入他的手。
是暮色。
也是光明尽头的颜色。
少年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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