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穴内的石壁上,已经用断剑刻下了数十个“正”字。
再有五天,便是三月初三。
陆三川盘坐于石穴之内,闭着双眼,凝神静息,过不一会,双眼缓缓睁开,透过那双清澈眼眸,隐隐可见如镜湖面,波澜不惊。
但是,没有人知道平静之下,究竟掩藏着什么。
陆三川左畔躺着两柄剑。
一柄是插在鞘中,已经断掉的半截残剑。这些日子以来,他用这残剑削过树枝,切过野果,划过石壁,如今断剑已是伤痕累累。
另一柄,是陪他度过灰暗岁月的木剑。木剑虽不如当初那般光洁,已起了微微毛糙,丝毫不妨碍他对于木剑的喜爱。
他抓起残剑,将它重重插入土中,随后握紧木剑站起,向那残剑瞟了最后一眼,走下山去。
在深山之中独居一阵,他的心愈加沉稳,忧愁烦恼怯弱等等,皆已散去七七八八。
陆三川两脚踏过树枝树干,正自狂行,似听惨叫之声,便赶忙在一根树枝上稳下身来,侧耳倾听。
果有惨叫之声,自东南隐隐飘来。
他心下一惊,握紧木剑循声而去,于眨眼之间奔行出百丈之外,待到可见人物,才双脚落地。
首入眼帘的是一杆旗帜,被人折断扔在地上,红边蓝底的三角旗铺在地上,“忠远镖局”四个烫金大字有些刺眼。
再往后,却是一番惨象。
不下十具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他们衣着统一,身边凌乱地散着佩刀,显然是忠远镖局的趟子手与镖师。
一匹拉着马车的马有些受惊,四只蹄子不断踩着碎步,意图逃离此地,却因被人牵住缰绳,无法前进。
马车上绑着一只木箱,手指粗的麻绳已被切断,木箱被打开,金银书画等散了一地。
金银书画堆四周站着三人,各自用脚拨弄着那些金银书画,显然对此不感兴趣。
三人之中有一披发男子,衣着白衫,说道:“帮主不是说,接镖的是忠远镖局么?怎这箱子之中,却净是不值钱的玩意。”
另有一高大男子,身着红袍,背负双手,答道:“再找找,说不定藏在尸首堆中。”
那三人各自迈步走离,转头四下察探,目光却陆续落在了陆三川身上。
牵着马的那名男子背对着陆三川,脑袋一会扬起,一会低下,过不一会又向右摆,忽得抬手叫道:“你们看那!这帮镖师个个使刀,却为何那人腰间佩着一柄长剑!”
他见同伴神情严肃无人应答,心下甚疑,依着他们目光转头望去,见陆三川站在那断旗边上,也不由得愣了一愣。
那高大男子许是四人首领,闷声不响地转回头,依着那牵马之人所指,顾自信步走去。
陆三川便即明白了过来:忠远镖局接了一镖,托运之物正是一柄剑。行到此处,却被这四人拦截。忠远镖局的镖师武功不到火候,不是这四人对手,便惨遭毒手,无一幸免。
陆三川目光快速扫过,粗略一数,毙命在地的镖师与趟子手,竟有一十六人之多。
他见那高大男子迈步离去,当即喝道:“且留步!”
高大男子尚未停步,那披发男子与另一同伴却已握剑在手,目露凶光。
陆三川自然明白,左手抓紧木剑,暗运内力,已做好了对战的准备。
那高大男子已走到一具尸首旁,扯下那镖师腰间宝剑,握在右手端详一番,不由得冷冷一笑,稍稍撇头,与陆三川说道:“小子,少管闲事才可长命百岁。”
陆三川不觉好笑,双眼一一将那四人打量。
牵着马的那人身着青衫,衣袖随着清风微微摆动,显是瘦弱不堪。他右手牵着缰绳,不论那马儿如何动弹挣扎,右手却是纹丝不动。
另一人亦是身着青衫,微胖身材,看似普普通通,却如青松挺立,丝毫不晃。
陆三川微微一笑,应道:“若不多管闲事,人生岂不是少了一大乐趣?”
除高大男子以外的三人听他这番话语,也便不再多舌,各自抽剑向他攻去。
陆三川早已就绪,当下使起乾陵虚步,提起木剑往那微胖身材之人刺去。
那人显然料想不到,看似清秀儒雅的陆三川,出剑竟然如此凌厉霸气。虽然陆三川手中的是木剑,但只要速度够快,也照样能在自己身上捅出几个窟窿来。
他赶忙提剑护身。
另二人见同伴险遭不测,同是吃了一惊,挟剑赶来帮忙。
陆三川仗着自己会乾陵虚步,与他们对过几剑,木剑立时被削成数截。
他撤出二丈之外,紧盯着三人,暗忖:他们三人武功各自高强,若是单敌,倒也有获胜可能。但若他们三人联手,我决计不是对手,何况,不远处还有一个身材高大之人。
他眼神一瞄一瞟,立即有了主意,将手中仅剩的木剑剑柄一丢,佯装落荒而逃,余光瞥向那三人,那三人却是纹丝不动。
陆三川暗自一声叹息,折回身,从地上捡起一柄单刀,游到马后,一刀将那连接马车与马鞍的麻绳砍断,随后将刀尖轻刺入马臀。
那马儿受了惊吓,扬起前蹄一阵凌空扑腾,便往那三人冲去。
陆三川本待那马冲散三人,随后趁机各个击破。
哪知那二人却一动不动,反是那瘦弱之人挺身而出,将剑随意丢弃在一旁,扎稳下盘,右拳挥出,正打在马头,竟将那马儿生生击毙。
陆三川不由得大吃了一惊,半晌才回过神:这是何等的力量!
那瘦弱之人“嘿”了一声,冷冷一笑,盯着陆三川说道:“本来还打算放你一条生路,小子,既然你一心想死,那爷爷也只好成全你了。哎,这剑着实使不舒服,还是赤手空拳,最为有力!”
陆三川愈加吃惊,心道:原来他最擅长的竟不是剑么!
那微胖身材之人也将剑随意扔在地上,双手抓住领口,轻轻一撕,身上衣衫便被撕成两半,缓缓飘落。
穿着衣服还看不出些什么,待他将衣服褪去,陆三川才明了,这哪里是微胖身材!
那两只肩峰如同高山一般隆起,手臂几乎粗过脖颈,胸前的两片肉,似草原那般广阔。
唯有披发那人依旧握着长剑,脸上却现出淡淡笑容,此时反而更显诡异。
陆三川心中一惊,正自思量,忽然两眼一闪,那赤身之人已然攻来。
他赶忙将刀横于身前,刀刃向外推出。
那赤身之人立掌为刀,自上劈下,正劈在刀身。
陆三川吃不消那巨人之力,双手一松,刀便落了地。
那赤身之人一掌才下,左拳已然就绪,正轰向陆三川胸口。
陆三川心下一沉,便要向后逃离,余光一瞥,见那瘦弱之人已在身后,摩拳擦掌。他便要上跃躲闪,刹那之间忽然想到:倘若我向上跃起,人在半空无力可施,岂不是任人宰割?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脚下生起横风,脚尖迅速点过地面,向左跃出两个身位,使起乾陵虚步,向那高大之人猛冲而去。
他心中已然明了:我绝非这几人对手,若是硬拼,非搭上自己性命不可。既然这四人是为这宝剑而来,显然这宝剑极为重要,我只需从那高大之人手中夺过宝剑,也算破了对方阴谋。
看那人手长脚长,料想行动应当迟缓,我便以敏捷取胜!
陆三川从地上抄起一柄剑,疾施一矢穿心,向那高大之人刺去。
高大之人一动不动,见着他奔来,只是左手拇指扣住剑柄稍稍用力,他左手的长剑便向上飞起,剑身正拦住陆三川剑尖去处。
陆三川不由得吃了一惊,收剑使起百凿织林,欲以奇快的剑速占得先机。
高大之人双脚依是不动,左手提起,对着剑柄末端轻轻一弹,那剑竟似一根箭矢那般,向陆三川激射而去。
陆三川料想不到,脑袋向左一歪,躲过那剑,正待出招,高大之人却抽出那柄忠远镖局运送的宝剑。
剑出鞘的声音尤其霸气!
高大之人也不顾其他,握剑便往陆三川脖颈扫去,剑速甚急。
陆三川忙竖剑阻挡,两柄剑相撞在一起,他手中的剑竟如枯木一般,被那宝剑一剑斩断。那宝剑斩断陆三川的长剑,速度丝毫不缓,直往陆三川脖颈扫去。
陆三川只好再撤一步,双眼迅速扫过,见披发男子、瘦弱男子、赤身男子正围拢而来。
他已无计可施,虽然不甘不愿,只好使起乾陵虚步,疾撤出数里之外,直至可见十堰。
他这才缓下脚步,回过头向后望了一眼,见无人跟来,才稍稍放心,大喘粗气。
陆三川一边走着,脑中一边生出疑问:这四人究竟是何来头?以他们武功之高,怕是在十生左右。十生之中,我只知白中旭使拳,但怎么,难道白中旭归顺他人了么?
那高大之人,我始终不曾见过他用全力,仅仅随意三剑,便将我打得全无还手之力。此等修为,怕是直追贺前辈。以他的实力,却还当不了帮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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