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三川并不在意姜恩言,两脚连连踏过屋顶,落到小祠堂前,双眼一瞥,见小祠堂木门虚掩,便抬起手摁在门上,轻轻推开,尽量不发出声响。
千行门的小祠堂与袁宅小祠堂略有不同。祠堂内供奉的是一尊身着绿衣的关公雕像,手握青龙偃月刀,赤面美髯,虎虎生威。关公像前,有一张木桌,桌上摆放着一只香炉,炉上插着三支清香。香只燃过一点,显然是刚插上去的。
陆三川小心翼翼地踩在地面,眼珠四转,两耳倾听祠堂内的动静。
祠堂虽小,却也有蜡烛照不亮的角落。
他迈过三步,忽然听见身后异响,转过头,见一黑衣人正要夺门而出,便立时抽出画剑,向黑衣人背心刺去。剑行五寸,却有些犹豫:倘若黑衣人果真是袁叔,我当如何是好?
在他犹豫间隙,黑衣人已跑出门外。
他立时追门而出,却见黑衣人已到五十丈之外的围墙边,纵身跃出围墙。
他不由得吃了一惊:“此人好快的脚步!”
没有办法,陆三川只得将剑插回鞘中,跑回后院。
苏青见他回来,忙迎上前去,眼神之中甚是关切,“怎么样?”
陆三川摇了摇头,先于江城子行过礼,见栾不为依旧失神落寞,与他安慰过几句,才道:“凶手藏在祠堂,但是被他跑了。”
江城子神色严肃地点了点头,问道:“你与他交过手么?可摸到些什么?”
陆三川摇头道,“凶手躲在门后,我进门之后并未察觉,待反应过来冲出门外时,他已到达了异侧围墙之下,跃起出墙。仅以此看来,他的轻功极高。江前辈,你可知晓江湖之中,有谁轻功奇高,刀法又十分了得的?”
江城子摇了摇头,答道:“我退隐江湖许久,最近才再次涉足,对于江湖之事,了解甚少。”
陆三川本想请教栾为,想起栾为喜好喝酒,生性散漫,恐问不出什么,便绕过栾为,将面孔朝向栾不为,问道:“不为大哥,你有何高见?”
栾不为虽仍在悲恸之中,听见陆三川问话,抹了一把眼睛,稍稍思考,答道:“倒是有一人,轻功了得,刀法更是天下一绝。”
陆三川忙道:“谁!”
栾不为道:“便是游龙吟刀,陆大侠!”
陆三川愣了一愣,心底闪过一丝悲凉,很快抹去,余光瞥见姜恩言尸体,大步走去,查看状况。姜恩言洁白长衫之上,仅有左胸渗出了血迹。他便将画剑放在地上,两手在长衫一阵摸索,摸到了三只小洞,双手抓在小洞周边,用力一撕,将长衫撕开。
栾氏兄弟、江城子与苏青已围拢上来,望着他一件一件地撕开衣裳,使姜恩言露出肉躯。肉躯之上,只见一个血洞,再无其他。
江城子道:“看来是银针一类的细短暗器。”
陆三川心下沉吟片刻,又问道:“不为大哥,江湖之中可有暗器高手,轻功卓越,刀法亦不平常?”
栾不为脑筋一转,答道:“精通暗器轻功卓越的倒有几人,但我不知他们刀法如何。”
陆三川忙道:“是谁?”
栾不为道:“排得上名号的,共有三人,分别银龙帮青龙堂堂主尹健,青云会三当家闫俊义,杀人蜂夏倾城。”
陆三川道:“银龙帮与青云会我倒是略知一二,这杀人蜂夏倾城是何来头?”
栾不为却是摇了摇头,“我只是听说过这样一个人,传言此人貌美如花,却是心狠手辣,你若是看过她一眼,定会被她用银针刺瞎双眼。”
陆三川双眉一紧,“用银针刺瞎双眼?”
栾不为道:“具体如何我不甚清楚,只是曾经听人提起过。”
陆三川道:“那你可知,杀人蜂所居何处?”
栾不为深思许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若是没有记错,杀人蜂应居住在华山。”
“好!待我们安葬了千行门诸位前辈,便即动身前往华山!”
陆三川随意捡来一柄长剑,剐开姜恩言胸膛,将那三枚银针挖出,用布小心翼翼地包紧,放入怀中。
栾不为重伤未愈,陆三川本要他在一旁休息,但见他眼泪汪汪殷切恳求,也是于心不忍,便让他与栾为、江城子一同将千行门上下七十余具尸体搬来,自己与苏青合力在后院挖了一个大坑,葬下这七十余人。
至于风月教众人,无论生前如何,毕竟已逝,陆三川也将他们埋在了后院之中。
一行人于第二日中午赶到华山脚下,却是迷了方向。栾不为只知夏倾城在华山,却不知究竟在华山的何处,是在东面山脚下,还是西边山腰中。
华山巍峨挺拔,高耸陡峭,覆盖面积也是极广,若是不明方向,在山上胡找乱找,找上整整一年也不一定会有收获。
陆三川坐在马背,远远地望见有座小镇,便与众人说道:“各位,奔行许久累了吧?我见前方有座小镇,我们便先寻地歇脚吃点东西,再找个当地人问问不迟。”
众人一听,觉得有理,便驱马行去。
离小镇不远处,立着一块牌坊,上书“凉石镇”。
五匹马陆续穿过牌坊,进到小镇之中。
凉石镇虽是华山脚下的一个小镇,人口却是不少。
陆三川牵马走在前头,见一家挂着旗帜的“华生酒家”,回身与诸人说道:“江前辈,栾大哥,我们在这吃吧。”
诸人并无意见,将马交给小二,各自走进酒馆内,寻了一张空桌坐下。
陆三川视线扫过酒馆,见这酒馆甚是简朴,心下也是轻松不少,正要招唤小二,却有一人在桌边停步,抖着脚打量他们五人。“哟,五张生脸。”
陆三川转头,见着一张陌生面孔,以为是凉石镇的什么人物,便起身向他作揖行礼,说道:“阁下慧眼,我等的确是外来人。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那人哈哈一笑,摆了摆手,说道:“不尊不尊,我叫欧阳玉清,是个无业游民。”
陆三川见那人嘻嘻哈哈,全无半点愧疚之情,心道:此人好厚的脸皮,竟将无业游民当作炫耀资本。他便无心再与欧阳玉清搭话,顾自坐下。
欧阳玉清并不因他的忽然冷淡而觉得无趣,依旧是脸带微笑,两只眼珠转了又转,见陆三川左手畔的画剑,不禁双眼一亮,奇道:“哟,这柄剑着实华丽,借我看看。”便伸手摸去。
陆三川疾抬左手摁住画剑,凌厉的目光射向欧阳玉清,欧阳玉清自知遇上了硬茬,只得陪着笑,“我就是好奇呐,别生气,别生气”,后退几步,坐回座位。
江城子哼了一声,说道:“陆三川,你的品味可真是独特,竟给不学无术的地痞流氓作揖行礼。”
陆三川自知有失颜面,并不辩驳,只是向小二招手,随意要了几个菜,而后从怀中掏出一枚碎银,塞到小二手中,“小二,向你打听个事。”
小二见着银两,自是眉开眼笑,在手中掂了一掂,放入怀中,“客官但问无妨,凉石镇的事没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陆三川含笑与栾为对过一眼,问道:“你可知,杀人蜂夏倾城住在何处?”
小二立时变了脸色,满眼惊恐地从怀中掏出那一枚碎银,扔在桌上,丢下一句“我不知道”,匆匆往后厨跑去。
“这...”陆三川愣愣地望着小二跑入后厨,一时之间无话可说。
倒是欧阳玉清在一旁笑嘻嘻地道:“他肯定害怕啊!杀人蜂是什么来头,一般人连提都不敢提的。”
一桌五人齐齐看向欧阳玉清。
欧阳玉清到底在人眼嘴皮下打滚许久,见着十道目光向自己射来,丝毫不慌,抓了一把花生便扔入口中,抬脚踩在长凳上,继续说道,“夏婆婆年轻的时候啊,那叫一个狠毒,丝毫不准别人提起她名号,若是敢提,说不准便从哪里射来一枚银针。运气好的,只是瞎了双眼,运气不好的,便连小命都没有了。虽然现在夏婆婆已经五六十岁了,但华山附近的村民还是怕她。所以你啊,不要找小二打听了,找我打听,多好?”
陆三川不知他所说是否属实,便转望向栾不为,见栾不为点了点头,才又向欧阳玉清抱拳赔礼,说道:“适才多有冒犯,还望兄台海涵。”
欧阳玉清笑过两声,不请自来,坐到陆三川身旁,右手捏住桌上的那一枚碎银向上一扔,并起双手接住,而后送到嘴边吹了几口气,仿佛捧在手里的不是银子,而是一只烫手的山芋。最后,他才将银子放入怀中,右臂揽上陆三川,笑嘻嘻地问道:“你要找夏婆婆?”
陆三川点了点头,双眼不经意地瞥向左手畔的画剑。
欧阳玉清又大笑过几声,在他肩膀拍过两下,“别担心别担心,我是因为好奇才想摸摸你的剑,就像你见到一颗从未见过的宝石,虽然并不想拥有,却一定想摸上一摸,是这个意思吧?我若诚心想偷你这剑,定是趁你不备,再伺机下手,哪里会正大光明的伸手去摸呢?”
陆三川听着觉得有理,也便不那么紧张,向他微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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