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帮满地尸体,一如千行门惨状,连同帮佣下人厨子等等,未留活口。
天未全亮,灰蒙蒙的,好似蒙了一层薄雾。几十上百具尸体躺在地上,愈加显得骇人。
陆三川每一步都走得小心谨慎,生怕那些个无辜枉死的帮众,忽然坐起身来,抱住自己大声喊冤。
他走过十块青石板路,终于找见一具无头尸体。不用细想便能猜到,这尸体正是林络。
林络呈跪姿,双臂无力地垂在两侧,右臂健全,右拳半握,左臂却没了手掌。
陆三川虽然被林络伤过两次,但对于这个不服输的人,却是打心眼里的喜欢。眼下,见林络死去,竟觉无语凝咽。
他湿着眼眶,缓缓转动脑袋,在右手边才抽出新芽的草丛中发现了那只被人齐根砍下的手掌。
陆三川想要抬起右腿,却发现似有一只无形的手牢牢抓住他脚踝,不让他动弹。
他深吸一口气,接连尝试三次,才终于挪动了一小步,再试,又是一小步。
他踩上草地,来到断手一旁,吃力地蹲下身,想要捡起那只断手,右手离断手五寸之外,却再也进不了半寸。
眼泪哒哒落下。
这是对生命的遗憾,这是对对手的尊重。若是没有这场意外,这个天赋异禀的笨小子或许会成为陆三川最大的对手。
但,意外终究发生了。
陆三川痛苦地闭上双眼,艰难喘出一口气,再次睁开时,天色亮了不少。
他终究没能捡起那只断手,站起身,走回林络尸体一旁,呆呆地望着林络胸口,似乎能够看见当时的场景:凶手武功高强,将白虎帮帮众尽数砍杀,最后留下林络。林络见同门惨死,心如刀割,大喝一声冲上前去,奈何武功比不过凶手,几招之后,败下阵来。林络虽不愿承认,但自己终究输了,双腿承受不住巨大悲恸,兀自强忍,还是跪倒在地。凶手举起刀,对着林络脑袋砍来。林络抬起左臂架挡,却连着手掌,与脑袋一起被砍下。
陆三川抱住林络尸体,将其小心翼翼放倒在地。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繁杂的脚步声,还有金属碰撞的声音。显然有人前来。
陆三川摸了一把眼睛,跟着江城子一起跃上忠义堂屋顶,窥视动静。
过不一会,自门外传来一句“哎哟哟,可差点吓死我了!来人,把这个人头给我弄下来。”
随后一队捕快冲进前院之中。
为首的那人见到尸体遍布,忍不住叫了一声“哎哟哟”,闭上眼别过头去,将手一挥,命令道:“你们几个,数一数一共多少尸体。”
自那人身后跑出六名捕快,见此惨状,也是“呀呀”叫个不停,但毕竟官不及人,只好将恐惧与苦楚一起咽入腹中,半眯起眼睛,来来往往地将白虎帮查了个遍。
“头儿,一共九十九具尸体。”
被称作“头儿”的那个人已经转了身,面孔朝外背对前院,说道:“各个房间都查了吗?”
那人道:“还没。”
“头儿”向后招了招手,意识那人靠近一些,那人便向前迈了三步,来到“头儿”身旁。
“头儿”扬手便是一巴掌,大骂道:“办事要仔细!懂不懂啊!去,把各个房间给我搜查一遍!”
那人捂着右脸,不敢顶嘴,只好将手一挥,道:“走!”
过不多时,那六人再次聚集到门口,手里各自捧了一堆金银财宝,对着“头儿”点头哈腰,“头儿,查清楚了!加上各个房间的,尸体一共一百零八具!”
“头儿”拎起一条珍珠项链瞧过一眼,放回捕快手中,又抓起一只玛瑙手镯细看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帮混江湖的啊,真不叫人省心,一死就是一户!不过死了也好,从此了去不少麻烦,戴大人指不定有多开心呢!走,回衙门!”
捕快急匆匆跑出门,不愿在这人间地狱多呆上一会。
江城子见官家人离去,也轻声道:“回客栈!”
二人施展轻功,出了围墙便落到地上,徒步走回客栈。毕竟宜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若是还在屋顶穿梭,说不准便被当作凶手。
苏青也已醒来,在陆三川屋外敲了几次门,得不到任何回应,心下一惊,忙推门而入,见屋内空空如也,连醉酒的江城子都不知所踪,立时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也顾不得礼数,冲进栾氏兄弟房中,叫道:“义父和陆三川不见了!”
栾氏兄弟同吃了一惊,赶忙与苏青一起冲到隔壁房间,果见无人。
苏青急得在原地打着圈圈,“你说,他们会不会出事了?”
栾为安慰道:“别担心,天底下比江前辈武功高的能有几人?如此静悄悄地没了人影,他们大约是去办事了。”
苏青此时哪里还听得进去?咬着嘴唇,东望望,西看看,好似陆三川与江城子藏在屋内某处。
稳重如栾不为也觉得此事蹊跷,转头将屋内一阵打量,最后视线落在了桌上。他走去桌旁,捏起一只茶盏看了一看,便道:“不要担心,他们是出去办事了!你看,这桌上有两只茶杯,正好说明他们出去前饮过茶水。”
过不多时,江城子与陆三川回来屋中。
苏青闻声转头,见陆三川回来,一声哭喊扑上前去,搂住陆三川脖颈。
栾氏兄弟与江城子早已知晓苏青心思,见此佳景,不由得笑着“哇喔”了一声。
陆三川仍在想着白虎帮的惨案,无心顾及儿女私情,便只是将她推开,走到桌边坐下。
苏青并不恼怒,反而很是害羞,低下头拨弄着衣角,心道:哎呀,我怎么这么不注意形象...
栾不为笑过一会,见陆三川面色惨淡,心下担心,问道:“少主,你怎么了?”
陆三川抬起头望向栾不为,愁容丝毫不减,“白虎帮也惨遭灭门。”
“什么!”栾氏兄弟与苏青齐齐吃了一惊,再顾不得其他,纷纷聚拢过来,听他发言。
陆三川说道:“昨夜,江前辈睡着之后,我独自一人去了白虎帮,想和白前辈好好谈谈,岂料他被人杀死在了卧房之中。正在那时,白虎帮一人走入屋中,见此景象,以为是我杀了白帮主,我只好趁黑逃跑,在外躲到五更,才敢回客栈。而后与江前辈一同去了白虎帮...遍地尸体,那个不惧江前辈屡次挑战的少年,脑袋被人砍下挂在门口。”
栾氏兄弟与苏青齐齐吸了一口凉气,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
陆三川叹了一口气,神色凝重,“这已经是几天来,被杀的第三个‘生’级别的武林前辈了。”
栾不为思量片刻,将不幸者一一数来,“魏无旗死在好汉坡,姜恩言死在千行门,白中旭死在白虎帮卧房之中...死的这三人,武功在十生之中排名倒数。”
栾为也道:“魏无旗与姜恩言阴险狠毒,死有余辜,可为何,连白中旭也死了?凶手的动机是什么?”
陆三川口中碎碎念道,“魏无旗是在好汉坡上被我杀死的...姜恩言是在千行门,想要杀我,被人用银针射死的...这两人的死都与我有关,可白前辈又为何...”
江城子在一旁提醒道:“方才我在前院查看那些尸体死因,我发现,他们死法与千行门如出一辙,都是被人用刀砍死的”
陆三川猛然想起自己在袁宅时,袁启明被白中旭打成重伤:也是被人用刀...难道?
栾不为在同时想起这件事,睁大了眼睛望向陆三川。
恰巧陆三川也向栾不为望来。
栾不为已是心乱如麻,这巧合也太巧了。但他仍然不愿意相信,瞪着陆三川摇了摇头,“不可能是门主。门主不会杀同门的。”
陆三川双眉一紧,凶相渐露,“倘若果真如此,你为何会想到袁启明?”
栾不为喘气渐粗,盯着陆三川连连摇头,“不,绝对不是门主。”
陆三川想起被吊在门口的林络的脑袋,悲怒交加之下,拍案而起,怒喝道:“那你说说,究竟是谁!江湖之中使刀的本来就多,谁能轻而易举地杀死白中旭,又灭了白虎帮!”
栾不为心中也是十分清楚,种种证据与推理,皆将箭头指向袁启明,但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恪守道义的袁启明会屠杀千行门门人。他垂下头,声音也跟着低了下来,“我不知道是谁,但一定不会是门主。”
陆三川狠狠地道:“我在袁宅之时,他便千方百计的要我学武,目的显而易见,正是为了套出游龙吟刀刀谱的下落!如今他终于学成游龙吟刀,自然可以撕去面具。这才是他的真正面目!”
栾不为一声大喝,双眼血红,“就算你是少主,也不可以这样诋毁门主!他绝不是那样的人!”
陆三川同大喝道:“那你告诉,凶手是谁!”
栾不为自然答不上来。但他始终坚信,凶手可以是秦踏歌,可以是黑风寨的人,甚至可以是江城子,但一定不会是袁启明。“好,我这就去查明真相,凶手一定不是门主!”说罢,夺门而出。
“不为!”栾为唤了一声,见栾不为头也不回,立时拱手与陆三川作别,追了上去。
屋内立时安静下来,只有陆三川粗重的喘气声。
江城子忽然幽幽地道:“你说凶手是袁启明,那证据呢?”
“我...”陆三川答不上来,只得叹了一口气,屁股重重砸在凳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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