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话里,我帮不上一点不忙,只能默默地计算着时间。
保险柜内,一切都像静止了一样,电隼始终保持着原来的样子,一动不动。
“只要他还活着就好,只要能活着带他出去,哪怕是变成了植物人,也总算对北方大国的人民有个交代。”我试着安慰自己。
记得在很久之前,某沙漠小国也发生过同样的事情,元首因宿疾发作变成了植物人,但他身边的侍卫长和王后隐瞒实情,把持朝政达一年之久。也就是说,只要龙椅上坐着的人还能正常呼吸,就可以震慑天下,统治国家。
我不希望任何一个国家发生内部骚乱,一旦动荡开始,受苦受难的只能是老百姓。
天下兴亡,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古人早就看透了这一点,做了最精辟的总结。
我俯视枪神身边的地面,坛城的线条曲折繁复,有些进入她的身体下面,也有些从她身体下面延伸出去,仿佛一座巨大的立体交通枢纽一般。
“如果我进入那里,又会怎样?是不是也像枪神那样进入孤峰绝岭之上,面临群鹰攻击的险境?”我一想到枪神的惨烈结局,后背就一阵阵凉气直冒。
假如毁掉坛城,甚至说毁掉这座外形如同保险柜的物体,能不能化解眼下的危机?我猜不到答案。
如果由首都安全部门来处理眼前这件事,他们一定会采取暴力手段,大刀阔斧地拆掉保险柜,让这里变成一片空地。那是最简单的办法,也是最愚蠢的做法。
“要不要先把电隼、冰夫人拖出去?”我在等待中煎熬,脑子里的想法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混乱。
“总统先生,总统先生?”我再次小声呼唤电隼。
想不到,我的话音刚落,电隼就突然睁开了眼睛,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喉咙。
“总统先生,你醒了?”我一步跃过去,右手扣住了电隼的肩头。
电隼喉咙里发出混乱而干涩的音节,身子扭动着,似乎是在极力挣脱别人的掌控。
“总统先生,我是龙飞,看着我,看着我——”我捏住他的下巴,使他的脸正对着我,“看着我的眼睛,我是龙飞,已经没事了,你很安全,已经没事了。!”
很可惜,他对我的话置若罔闻,而是一直挣扎,双腿在地上乱踢,连续踢中了我的膝盖。
“不要砍我……不要吃我……我活着,我是个活人……不要砍我,放开我,龙飞救命,救命,龙飞救命……”他胡乱叫着。
“我在这里,冷静,保持冷静,我在这里,不要叫。”我压低了声音,向前探身,鼻尖几乎抵住了他的鼻尖。
这种混乱的场面至少持续了五分钟,电隼的情绪才稍稍平静,浑浊而散乱的眼神稳定下来,死死盯住我的眼睛。
“好了,我在,一切都安全了。”我说。
“我还活着,我是北方大国的总统,我是个活人,我再也不相信任何藏地坛城的鬼话了。”他喃喃地说。
“好了,我带你离开保险柜,到安全的地方去。”我说。
“安全?地球上就没有一个安全的地方,人活着,不过是向上帝质押典当借来的生命,任何时候都会死,多活一天都是赚回来的。”电隼突然说出了一句极富哲理的话。
当然,这句话的原本出处是西方大哲学家叔本华。电隼能够说这句话,证明经历了坛城劫难后,对人生已经有了新的认识。
我把他拉起来,搀扶着走出保险柜。
幸好,此刻死神已经率人回来接应我。
“把他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记住,现在我们是同一个团队,好好保护他,先不要通知‘北海女王’。”我特意叮嘱死神。
“我明白。”死神重重地点头,“女王要的只是钥匙,不是总统先生的命。”
我不禁苦笑,死神太相信“北海女王”,后者无论说什么,她都当成金科玉律,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死神分派了四个人,搀扶着电隼离去。
“接下来,把她们全都弄出来?”死神向保险柜里指着。
我摇头:“不行,枪神的情况有些特殊,暂时还得留在里面。至于冰夫人,只是一具遗体,放在哪里都无所谓。”
这样说虽然对死者有些不敬,但现在是非常时期,也实在顾不得了。
“我截获了通讯信号,安全部门正在向这边集结。我想,一定是电隼的体内植入了跟踪芯片,安全人员监测到他的位置,才赶过来。”死神说。
这当然又是一件麻烦事,安全部门听命于总统,根本不会给我分辩的机会。
关键时刻,只能让电隼出面下令了。
“去保护电隼吧,告诉他,一定要阻止安全部门进入。这个保险柜十分奇怪,这边的研究不能中断,否则枪神就完了。对了,你告诉电隼,保护现场对冰夫人大有好处——”我知道这个理由非常牵强,但也只能如此措辞了。
“无论如何,请想办法救救枪神吧。”死神说。
“我尽力。”我说。
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我仍然没有收到枪神的回话。按照之前的约定,我应该毁掉坛城,彻底放弃营救她的希望。
“我先走了。”死神说。
她向保险柜里看了又看,始终不敢走进去触碰枪神。
“保护电隼,务必让他活着,否则我们大家都得死在安全部门的酷刑折磨之下。”我再次叮嘱。
死神会意,向我报以苦笑。
在交火中中弹而死并不痛苦,也不可怕,毕竟那只是一瞬间的事。可是,一旦落入安全部门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等于是跌进了人间活地狱,结局就太惨了。
死神离去后,我连续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面对这诡异莫名的保险柜。
保险柜内壁的图画、符号、线条、梵文都是金丝银线镶嵌而成,其工艺复杂至极点,等于是一件精雕细琢的工艺品。除去金丝银线,剩余部分都是青灰色的金属物,触手极寒,冷硬无比。
“竟然都是乌金玄铁锻造的?”看清了这种材质之后,我倍感惊讶。
要知道,乌金玄铁被称为“地球无法生产的金属”,与陨石的来源一样,都是地外固体在地球引力作用下突破大气层降落形成。落地之后,惯性不止,钻入数十米的地下,绝不会裸露在地表。
乌金玄铁的收集、冶炼、锻造都是非常艰难的工作,因其熔点要高于铁、青铜数倍,在助燃剂发明前,极少有工匠能够将其锻造为武器。
唯一的例外发生在岛国,据说一代枭雄织田信长曾经拥有一把乌金玄铁铸造的长刀,名为“倦鸥食萍之刃”。
搜索《日本名刀志》这本史书可知,当时北海道枫割寺的野火大师曾经断言,这把刀只会给织田信长带来厄运。后期,战争结果真的应验了这句话。
这神秘空间的外表如同保险柜,那一定是某个年代的某个人给它专门定制的伪装外皮。我很怀疑,如果拆掉那层外皮,有可能它的外面也是坛城图案。
“坛城……神秘的乌金玄铁柜子……它跟藏地有什么关联?这些坛城与藏地寺庙的坛城寓意相同吗?还是假托着坛城的模样祸乱人间?”我心里七上八下,对这柜子的善恶无从分辨。
“哦……”这声音来自于冰夫人,立刻将我的目光吸引过去。
隔着五步远,我紧紧盯着她的颈侧大动脉,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如果她醒来,那动脉一定会有起伏。可是,在山中兵营外的时候,她已经是个死人,又怎么会隔了二十四小时再复活?
“哦……咳咳……咳咳……”千真万确,冰夫人不但发出声音,而且喉咙轻轻动了动,艰难地发出了一串咳嗽声。
我被眼前这一幕大大地震惊,但却没有出声,只是沉默地盯着她。
人的死而复生有很多种情况,是好事也是坏事,其结果千差万别。
我不忌惮冰夫人复活,但是,必须有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我才能平静地接受她“复活”的现实。
如果她以“诈尸”的状态复活,那我就必须挺身除魔,免得她为害人间。
“我这是在哪里?那些鹰呢?那些敲锣打镲的僧人呢?我明明已经死了,不可能再回来。人呢?人呢?人呢?”她连问了几遍,缓缓地睁开眼,向我这边望过来。
我没有开口,继续等她说话。
“你是谁?”她问。
“你不认识我了吗?”我反问。
冰夫人双手撑地,看样子是想站起来。
当她的双掌按着地面时,十根手指全都露在外面,呈现出惊心动魄的一幕——她手上的十根指甲全都有半寸多长,小指指甲最长,已经卷成了一个圈,看上去十分诡异。
通常,在玄学记载中,那些死后诈尸的人,往往在几个时辰内发生外表上的突变,最明显的特征就是牙齿和手指指甲快速生长,直至变成獠牙长甲的怪物。
“我认识你,龙飞。带我出去,我要见总统先生。”冰夫人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向我走。
“别动,退后,退后!”我毫不客气地喝止她。
在弄清她的身体变化详情之前,我不敢跟她接近,免得突遭不测。
“我要见总统先生,现在就要见。”她没有停下,摇摇晃晃地向我走来。
“你已经死了。”我直截了当地指出。
“什么?开什么玩笑?”冰夫人摇头,“我好好的,怎么会死了?”
我当然无法解释这件事,因为这是一桩无头公案,以前从未碰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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