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香堂中间。
杂草枯树枝架起的火堆偶尔发出哔啵的燃烧声。
少年摆弄着一根铁钎,那上面的贪尸猫被烤成了焦炭,却又从焦炭里面散发出一股肉香。
“一些低阶的地狱亚种是可以吃的,只要让胃里适应了那股味道就好。”
少年小心的控制着铁钎的高度,缓缓转动着。
“以前没人会吃这些肉,但自猎狗出现以后,不吃也要吃了,因为没人希望饿死。”
齐玄策坐在对面静静听着,尽量不让自己的视线落在贪尸猫焦嫩的尸体上。
“哦,忘了说了,猎狗就是以前的猎魔人。”火光映在少年脸庞,有坚毅也有迷茫。
“没人知道猎魔人的失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更没人知道一切的起因是什么。
可事情就那么发生了,
大概是八年前吧,我那时候还小,只觉得大街小巷电视网络全是关于猎魔人的信息。
其中呼声最高的,就是公开猎魔人身份,成立联合组织,接受大众的监督。
可不可笑?在地狱亚种和猎魔人之间,人类更担心的竟然是后者。”
少年将铁钎插在地上,拍了拍贪尸猫焦炭一样的外壳,吹了吹着手指。
“都说人类怕鬼,其实根本没必要,因为纵观整个历史,杀人最多永远都是人。”
听到这句话,齐玄策又一阵恍惚,因为老头子总也嘀咕:“世上不会有比人更坏的物种了,有些时候,狗娘养的地狱亚种也比不过。”
将烤焦的皮一点点拍掉,露出墨绿色的腥臭烤肉,在示意齐玄策遭到拒绝之后,少年撕下一条塞进了嘴里。
“这条决议当然受到了猎魔人的无视,因为他们一直认为自己是为整个人类而战。
面对地狱爬出来的丑陋生物,他们无数次孤独的流血甚至死亡,猎魔人认为自己得到的应该是荣耀、敬仰而不是质疑。”
少年一口一口的嚼着贪尸猫肉,然后快速咽下去,又重新撕一条放进嘴里。
“猎魔人的无视,迅速在人类中传播发酵,在口口相传中,无数阴谋论迸发出来。
比如:猎魔人已不再是人类,他们实际上是另外一种强大生物,所谓抵抗地狱亚种,不过是为了争夺人类的最后归属权而已……
越来越多的这种论调冒了出来。
人们开始群情激奋,针对猎魔人的言辞也越来越严厉,直到针对猎魔人的各种强制措施出台,一切已不可挽回了。”
少年从身后拿出一个水壶,咕咕痛喝了几口,抹了抹嘴巴。
“终于,在一次猎杀地狱亚种行动之后,一位受伤的猎魔人被发现,并且在强行提取DNA后受到关押。
这种行为引起了猎魔人的强烈不满,他们突袭关押地,救走了受伤的猎魔人,却意外导致一名人类狱警的死亡。
这个事件或许是一切开始的导火索。
至此,人类与猎魔人的关系将至冰点,双方开始小规模的爆发冲突,而这种冲突,又将双方最后一丝理智逐渐蚕食。
终于,在五年前,最后一个春节之后,小规模冲突一步一步滑向了全面战争的深渊……”
少年一边吃一边说,然而说到这里时,他还是停了下来,深邃的眸子望着火堆,嘲弄的笑了笑,道:“全面战争……”
是啊。
全面战争!
这简简单单四个字背后,所代表的,是一场场无情血腥的绞肉机,人类与人类构成的绞肉机。
“直到人类开始大肆搜捕猎魔人时,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文明人类才真正了解后者的强大。
科技终究是外物,尤其是当猎魔人们彻底控制卫星通讯基地之后,当科技的力量不再形成联合攻击,而是陷入各自为战时,强横的肉体力量将现代人类引以为傲的科技撕的粉碎。
我就曾亲眼见过,一个满头白发的垂老猎魔人,将一个机械化团屠戮殆尽……那个团的团长是我的父亲,连长是我的哥哥。”
少年语气淡漠,那是悲伤后的无奈。
“当杀戮成为了一种习惯,普通人类就变成了猎物,在地狱亚种和猎魔人之间苦苦挣扎的猎物。”
娓娓道出这个塔内世界的局势,自说自话的少年仿佛在说别人家的事,稚嫩的脸上竟浮现一丝苍老。
齐玄策亦默然不语,这是老头子少年时代的经历么?
是不是已不在重要。
重要的是——这种局面会不会在塔外世界出现?猎魔人游走于黑暗之中,用鲜血和生命猎杀地狱恶魔,这自然是正确且荣耀的。
可谁赋予了猎魔人这种权利?
答案是没有人。
这一切都源自于猎魔人自以为的责任,源自于古老时期流传下的传承。
而维持这一切的,
仅仅是猎魔人的自我规范。
从来就没有一个群体全部都是好人。
猎魔人亦然。
当塔外世界的一切全部公之于众时,那里的人类会对猎魔人保持大度和信任么?
当质疑声四起时,以四大圣地为首的猎魔人面对人类的不信任,会放下身段去解释么?
关键是——解释有用么?
火堆旁的齐玄策忽然觉得身体一阵阴冷,因为他忽然发现,人类世界的不安定因素不只是地狱恶魔,更是猎魔人。
在人类的多疑和贪婪面前,和平,从来都是那么遥远。
长长呼出一口冷气,齐玄策对地狱塔的认知又深刻一层,中阶地狱亚种?打死他都不信。
如果说第一层的永恒幻境是取决于生死执念,那么第二层则是完全冰冷的人心。
它用一副残酷画面,向所有进入此地的猎魔人描绘出人心的恐怖,在猎魔人的心底种下一颗不信任的种子。
这是比什么都更邪恶狠毒的手段,猎魔人根本无从反驳,因为血淋淋的漫长战争史显示,人类,的确是这样。
“过客,这就是为什么我称你为猎狗的原因,你是一名强大的猎魔人,对么?”
少年吃饱喝足,一双眸子紧盯住齐玄策。
齐玄策点了点头,想了想,掏出一枚小巧的镇符仍了过去。
“它叫平匠巷之花,一个俗透了的名字,来自于一个恶俗的老头子,你留着慢慢琢磨吧。”
少年一把将镇符抓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淡淡道:“平匠巷之花?这名字……我喜欢!”
齐玄策翻了翻白眼。
与此同时,
咔啦一声,破庙中间的神像被一副从天而降的白骨长梯砸的粉碎。
邪恶种子既然埋下,第三层通道自然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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