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在皇甫嵩黯然离去后的第三天。太尉,车骑将军张温的车架仪仗以及他麾下的五万大军一齐来到了灞桥大营外。
车水马龙,鼓乐喧天。人群中的刘玄德看着这一切,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不适应感——
来了。
全都来了。
同样与皇甫嵩的黯然离去形成了鲜明对比的是,来迎接张温张伯慎的时候。所有人都凑齐了。
其中当然包括自称“在张温身上下了重注”的董胖子。也包括前段时间一直目中无人,鼻孔朝天,还莫名其妙的与刘玄德产生了竞争意识的孙坚孙文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世界,与刘玄德知晓的世界有着微妙的不同。孙文台比前世历史中更快的获得了将军称号。
只是因为目前的破虏将军已经有人——也就是董仲颖,所以这一世的孙坚并非孙破虏,而是孙讨逆。
再之后,是与刘备在这段时间处的还不错的一众朝廷系武将。
包括荡寇将军周慎;执金吾袁滂;杨武都尉陶谦——是的,就是后来让了徐州给刘备的那位老大爷……将军以下,各部都尉,校尉,军候……千石以上的中、高级军官一齐候在大营门口。顶盔掼甲,冒着烈日,终于将这位坐着驷马高车,仪仗威严的大汉太尉等到了。
“哈哈哈!诸公辛苦,劳烦诸公久侯了!”
下车之后眼看着这一幕。张温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这位颇具威严的大汉太尉,似乎想要先试一下自己的谦逊,以及礼贤下士。
他微笑着,快步走到了众人面前,而后微笑着,对着等在前面的一众将军说道:“快快请起,快快请起啊哈哈哈。”
说着这样的话,他看看周围:“诸位皆是国家良将,这个……”那意思,似乎是想要诸将自我介绍一下……
“他来之前就不看朝廷名录吗?”刘备忍不住这样想——
这年头虽然没有照相技术,绘画技术也很失真。然而朝廷名录会记录重臣的相貌特征。目的就是害怕像张温这样的空降领导,出现认不出自己属下的窘事。
就好像刘玄德。名录里就会记录:刘备,字玄德,孝景帝玄孙,中山靖王之后,延熹四年生人,身长七尺八寸,身形匀称,面如冠玉,目似朗星,双眉如剑,美髭(zi)。
意思就是刘备这个人,身高大概是一米八五,西元161年生,(现在24岁),不胖不瘦,长得很帅,眼睛有神,一双剑眉,留着两撇漂亮的小胡子。
再看看刘备左右。那是另外三个与刘玄德一样,有将军名号的家伙——董卓是个孔武有力的黑胖子,孙文台是个粗眉大眼的武夫,荡寇将军周慎是个毫无特色的大众脸。
这种情况下,张温还能认错人的话,只能说他的老花眼严重过头了。
当然,这话刘玄德只能在心里悄悄想一想,不会真的说出来。
而不管是否,周围的人也是这么想。至少他们不会这么做。
就好像站在最前面,一脸美滋滋的黑胖子。他就非常给张太尉面子:
“不敢,末将董卓。”
不得不说,这个黑胖子露出一脸憨厚笑容的伪装性实在太大。任何人看到他这样的表情,都会在第一时间做出这样的判断:
董卓,董仲颖是个老实的厚道人。
当然了,这种戏剧伪装,比起刘玄德还差太多了。
毕竟再优秀的演员也比不上纯天然的义士……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点,是刘玄德身后微笑着的曹孟德,带来的加成略多,略多。
所以。
在对董卓说了一句:“董破虏乃凉州壮士,此次平叛全靠董破虏了。”
这之后,他便在董卓很开心的笑着,说着:“不敢,不敢,卓一定……额……”
他的客气话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因为在那之前,张温已经丢下了他,走到了刘备面前:
“这位便是刘抚军?!”
“正是末将。”
“好,好!果然一表人才!”张温笑着按在了刘备的肩膀上:“我早已听说,玄德乃是河北豪杰,天下英雄!之前于冀州辅佐卢使君大破张角,力行仁政,使得冀州大治——此次凉州羌乱,也要靠玄德多多努力了。”
“不敢。”刘备略行了一礼,不卑不亢,温和的回答道:“黄巾之事,备不过略尽绵薄之力而已。至于凉州羌乱,还要靠诸君合力。”
“哈哈哈,好,好。才具如此,还如许谦逊。卢子干真是收了好徒弟啊。”
“……”
眼看着张温这样客气的对待刘玄德。旁边的董胖子多少有点吃味——他之前可是下了重注的!刘备则是一个五铢钱没花。但是看张温对待刘备与对待自己的态度……
“真是……”
他忍不住讪讪的嘟囔着:“玄德还真是受欢迎啊……”他看看自己身边的李儒:“还真让文优说对了啊。太尉不单单没在意他与皇甫车骑的关系,反倒对他另眼相看了。”
似乎读懂了董卓的眼神的含义。李儒微笑着缕缕胡子,一副:“看吧,我就说过吧。”的样子。让董仲颖怎么看怎么来气……
与此同时,察觉到了太尉张温的“另眼相看”,同样对刘玄德“另眼相看”了的,不单单是董卓。
另一边的荡寇将军孙坚,以及讨逆将军周慎两个人,也主意了这一点——尤其是在接下来,张温也跟他们俩说了两句话之后……
那态度与对董卓的差不多。只是简简单单的说了两句话,算是勉励……再之后,张温便在众人的簇拥下,向着大营前进,预备入住之前皇甫嵩的帅帐了。
与董卓不一样。周慎与孙坚,跟刘玄德的交情只是一般。尤其是莫名其妙的产生了竞争意识的孙文台——
眼看着刘备这么受张温的重视,说不得这场战争之后就要继续升官发财平步青云。周慎看向刘玄德的眼神产生了变化。
而孙坚更是冷哼了一声。之前的声望是冷淡的话,现在说不得已经变成了敌对了。
“……”
“好像有点不对劲啊。”这一会儿,刘玄德身后的曹操表情显得有点怪异。
他确认,自己的“张叔叔”看出自己了。然而……
“捧杀么?”另一侧,董卓身后的李文优也反应过来:“看来情况稍微有点……”
他看看同样露出疑惑表情的自家岳父,连忙凑过去,在他身边耳语了两句。
“哦,哦?!”董卓微微点头。然后忍不住一缩脖子。
——这些大官真狠啊……玄德贤弟该不会出事吧。
董仲颖本能的想帮刘备做些什么。但是紧接着,他又想到了“这是否会得罪张温”,因此感到犹豫。
“但是——”
“岳父,不妨先静观其变。”这时候,他身边李文优马上说道:“即使张太尉想动刘抚军,也只能用这种方法……以刘抚军聪明才智,这种方法不难破解。”
“嗯,嗯。但愿如此吧。”听他这么说,董卓点点头,多少有点心不在焉。
董卓的担心与犹豫,周慎的冷漠与孙坚的敌意……张温的笑里藏刀。这一切都被刘玄德看在眼里:
“这位太尉,是太有自信还是如何呢?”刘备忍不住的这样想:
“刚过来,就如此挑拨下属不睦。这样对接下来的战斗,恐怕没什么好处吧……”
当然像是这么想。表面上,刘玄德仍旧维持着谦和的微笑,就好像没注意到这一系列不妥一样。
皇甫车骑离开时曾经说过,他拜托刘玄德平定西凉叛乱……如果在这里稍微吃点亏,能换来凉州百姓重新过上平静安宁的生活的话,那么自己稍微吃点亏,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公事和私怨,刘备分的很清楚。自然是公事为重。
“当然,如果……呵呵。”
想到这里,刘玄德脸上的笑容又浓了两分。
“不要让我太失望啊,张太尉。”他心里面这么想。
……
与此同时。
几乎是在张太尉入住灞水大营的同时,叛军大营中,传令兵带来了叛军领袖们期待已久的消息。
“哈哈哈哈哈!皇甫义真去位!吾辈无忧矣!”
再三确认,并与他从其他渠道获得的消息一一对照后,韩遂终于发出了畅快至极的欢笑——
“咳,嗯嗯。”
也就是在其他叛军头目预备一齐发出笑声,发泄情绪应和韩遂时,在上手处传来了一阵轻咳声,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大家看过去,便看到叛军名义上的最高领袖边章面色平静:
“高兴的有点早了吧。”他微笑着,看着韩文约:“文约啊,皇甫义真虽去。朝廷却也任命了张太尉为官。
更重要的是,那张温又带来了五万大军……这样一来,朝廷一方兵马便有十万上下。更有董仲颖、孙文台、刘玄德诸多名将率领。
文约啊,我们可不能掉以轻心。否则你我性命是小,在座诸君生死是大啊。”
“兄长教训的是。”听他这么说,韩文约也不生气,而是这样说道。
眼看着韩遂如此谦逊,周围一众叛军头目也都露出深思的表情,边章的笑容愈发灿烂——
虽然在最初,因为他与韩遂同郡,的经历相近。都是被叛军俘虏后强迫着成为叛军首领的,所以互相扶持,同病相怜。
但这都是昨日的往事了。
现如今,随着他们对叛军的掌握越来越强,以及叛军的声势越来越大。他的心态也与韩遂一样产生了变化。
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自己为什么不能借助这支天下强兵,为自己谋取好处呢?
这种情况下,他与韩遂的权力斗争,理所当然的开始了。
至于具体时间,恐怕谁都不会记起来。
到底是什么时候,自己产生了这种想法的?
是看到了数以万计的骑兵,在凉州荒凉的平原上驰骋的样子?
是看着那些桀骜不驯的叛羌首领,对着自己恭恭敬敬的行礼的时候?
在获得了正常情况下,自己十辈子都得不到的金钱与财富的时候?
无论如何,尽管叛军生活不过几个月而已。
但单单几个月时间,却洗去了边章前半生,几十年的积累。让他完全的,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我等需要谨慎行事才行。谨慎。”看着韩遂在自己面前的恭敬模样,边章随即愉快的说起了废话。
他越是这样,韩文约的表情就越是恭敬……甚至,如果不是偶然间,边章看到过韩遂悄悄地向自己投来的冰冷目光注视的话,他还会幻想韩遂与之前,在汉庭的时候一样对自己恭敬有加呢——
在那时候,自己是凉州督军从事,比韩遂高了半级。算是他的上司。也因为这个原因,他才成为了这支叛军的首领。而不是韩遂。
但同时,边章又清楚韩遂的才能——尤其是在军事方面——更重要的是,似乎比起自己,那些凉州羌人军阀,也更喜欢韩文约一点。
这让他嫉妒。
忌惮,提防,同时不得不借重韩遂的力量。
……
就这样,凉州叛军的军事会议结束了。虽然说是“讨论”。但实际上也没别的办法。
他们占领的地盘,已经被搜刮的差不多了。如果不想饿肚子的话,就必须继续向前,进攻。
现在的凉州叛军与之前的黄巾军没太大区别。只知破坏,而不知建设。
虽然能够全据凉州这一点,比黄巾军流动作战,没有一个稳定的根据地更强。但凉州实在太过荒凉,并且贫瘠。能够提供的物资只是聊胜于无而已。
所以,讨论最终的结果仍旧是向前,向前——进攻。攻击长安。只有长安拥有足够的金钱,资源,粮草,以及政治影响。
“打下长安之后,就可以和朝廷讨价还价一番,见好就收了。”
在众将恭敬地离开后,边章这样美滋滋的想着。
与此同时,韩遂身后,也传来了马腾平静到冰冷的声音:
“兄长,您究竟想忍受那个家伙到什么时候呢?”
“当然是,在他该死的时候啊。”韩遂语气轻松的回答。
“该死的时候么。”马腾闻言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才重新露出笑容来:“我明白了,在一个人该死的时候就要毫不犹豫送他去死。您一定是这个意思没错吧,兄长。”
当然没人回答他。因为这时候,韩遂早已经走得很远了。这里只有马寿成一个人自言自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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