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工们似乎对于此类情况见怪不怪,站在各自的岗位看笑话似得看着眼前一幕。
“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次了”
“同情358的值勤护工,又有得忙了。”
护工们小声议论的声音传进木橦的耳朵里,大概在这座疗养院无论发生怎样的事情都不值得大惊小怪。
躺在血泊中的络腮胡跳楼男忽然抬起头以奇怪扭曲的姿势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脸上满是血污鼻孔下方挂着两条源源不断流淌的血鼻涕,用君临天下的气势看着狂奔而来的护工和保安轻蔑的呼喝“跪下,罪臣!”
底气十足,声音洪亮,如果不是一阵大风忽来将病号长袍下摆吹起,露出他茂盛卷曲的腿毛和洁白的臀部,应该多少会有些震慑效果。
这风吹毛见的一幕令现场顿时寂静,两三秒的停顿之后便是病人们沸腾的欢呼声,也有病人胆子小被吓的鬼哭狼嚎,第三住院大楼的空中花园一时间炸开了锅,前所未有的热闹。
“猪仔,猪仔,大猪仔!”
“啊,啊啊啊!”
“王者露腚,好可怕啊!”
“毛绒绒!”
“针眼,一定会长针眼,妈妈救我!”
“富强,明主,文明,和谐......污秽退散”
“......”
乱七八糟一通大吼大叫,兴奋的病人让原本看笑话的护工们好一阵安抚忙活。
木橦的视线扫过腿毛卷纵身一跃的大楼,高度,风速,角度,重力加速度等等等数据飞快的在脑海中掠过,三十八层与十三层空中花园之间相距二十五层,高度差在一百五十米以上,自由落体式坠落却只是摔断一条腿,嗯...大概还有鼻梁骨。
木橦的视线落到那滩血水,这人居然可以立马站起来活蹦乱跳,身体素质实属强悍。
腿毛卷王左右张望后居然单脚蹦跶到木橦的面前,一手握拳横起搁在胸前,残腿向前迈了个弓箭步,抬头挺胸四十五度角仰望着天空,另一手指向视线所不及的远方。
“少年,我的财富宝藏都藏在那片浩瀚星海之中,你想要吗?”
木橦闻言左右看了看,很快确定这个腿毛大叔似乎在和她说话。
木橦微微仰着头看向腿毛大叔,背光而立,他整个人陷在光影之中,低沉沙哑却激昂的声音带着极强的蛊惑性“想要的话就去征服星辰大海吧!”
砰咚!
话音刚落,不等木橦回应身体失去平衡倒地不起的中年腿毛大叔被赶来的护工和保安用担架抬走了,直到此时他鼻孔下两条血鼻涕依然随风晃荡。
木橦目送腿毛大叔被护工们运走,刚才......
有破空的风声,还有一闪而过的白点,腿毛大叔的脖颈处在破空风声之后忽然出现了一个细密针眼。
“为什么那么多次都摔不死他?”
“这该死的疯子体质强悍的不像人,我要有他这样的身体素质也不至于留在这鬼地方做照顾神经病的护工。”
“照我说他是最应该被送去重症监管中心的人,去七号楼关着永远出不来才好。”
“妈的,谁说不是呢。”
护工和保卫脸上挂着笑容,嘴里轻声交流的话语却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骂骂咧咧的拖着人离开,抱怨的声音也渐渐飘远。
木橦一直看着这些人消失在视线中才扭过头闭上眼继续享受阳光,她就像是一株极度渴光的植物。
也许疗养院本来就该这么奇怪才对吧,毕竟这里的患者绝大部分脑子都不太清醒有着这样那样的精神或是神经问题。
“刚才没有被吓着吧?”
木橦刚刚闭上眼便感觉面前出现一道阴影笼罩在头顶,嘴角微微下垂,不高兴,今天似乎没有办法安稳的享受阳光了呢。
木橦睁开眼看见一双被病号服刚刚好遮住的竹竿腿,仰头才看清来人全身,‘身长好似电线杆’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准确描述。
瘦高个左右看了看弯下腰看着木橦似乎在确认面前的小孩儿有没有被吓坏,笑容温和直达眼底,俊秀的脸庞因为温和的笑意在阳光下显得格外亲切“358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会发病,刚刚从禁闭室放出来,你不要介意,他没有恶意的。”
现在木橦知道那个腿毛大叔病号编码是358了,怪不得之前半个月她并没有见过他。
除了过于瘦长的身材以及太过正经温柔的表情,面前这人在一群精神病和神经病患者之中看上去格外正常,太正常了。
“你很喜欢晒太阳?”
长腿瘦竹竿见木橦毫无反应笑的更温柔了一点,伸出手自我介绍“你好,我是贾毅,单身,今年四十八岁,身高二米八,体重七十五公斤,入院五年,是这里的住院医师也是358的主治医生,你可以称呼我贾医生,你呢?”
假医生?
木橦依旧保持着与假医生的对视,直视对方的病号服,心里默默的感概,不愧是疗养院的精神病专科住院部,看上去正常也仅仅只是看上去而已。
贾毅此时的表现无疑是一个执着的相信自己是精神科医生并致力于治愈关爱病友的精神分裂重度妄想症患者。
木橦沉默了一会儿,就在贾毅以为不会得到回应的时候听见了三个字“不知道。”
除了从护工那里听来的零碎信息,还有脑海中不时闪现的记忆碎片,木橦对于自己的确是一无所知。
长时间未曾说话,使得木橦的声音没有十四岁少女的稚嫩清甜反而显得过于干涩低哑,拉风箱一样的嚯嚯。
“连名字都不知道吗?”弯着腰依然亲和的声音认真的表情语气温柔的不得了就像是身怕打碎了精致的瓷器。
“321”护工都是这么称呼,这么说绝对没错。
“今年几岁?”
“不知道。”
“其他的呢?”
“不知道。”
接下来是一连串的不知道,一问三不知。
贾毅转过身对着空气开口说道“可能是应激性失忆也不排除病理性失忆的可能性,确定病情需要进一步的检查,需要病人的配合才能展开接下来的治疗。”
木橦就这么看着瘦竹竿假医生面朝空气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再然后视线忽然就模糊起来,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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