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李世民奇怪的是,此时距离国子寺选拔学生的国子试,明明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此外这种小事,也无需礼部尚书亲力亲为吧?往年的时候,能有一位礼部的员外郎到场,就算是对李氏族学重视有加了。
至于另一位兵部侍郎斛斯政,就更是让人莫名其妙。
不过这些疑问,他知自己是想不明白的,估计与他也没太多关系,无需费神。
当李世民匆匆赶到族学微山堂之后,就直接与族伯李孝基一起,来到门口迎候。而在他的身后,还有李玄霸与李元吉二人。他们身份不同,是唐国公的嫡次子,而武功李氏与弘农杨氏乃是世交,是有资格在杨玄感面前露脸的,也必须如此,才不算失礼。
而此时那些未在族学之内住宿的学生,也陆续赶至。其中一些武院甲班与乙班的学生,在见到他们之后,除了向李孝基这位山长行礼之外,还恭恭敬敬的与李世民打着招呼,即便一些年长的,也无不口称师兄,敬重有加。
这让李元吉奇怪不已,错愕的看着李世民:“二哥,你给他们灌了什么*了?”
他可是知道,这些甲乙二班的学生,多的是桀骜不驯之辈。尤其那李道宗,李道玄,无不都是眼睛长在头顶上,从不正眼瞧人。可此时这几位,却都对李世民毕恭毕敬,服服帖帖。
这让李元吉惊疑不定,之前他以修炼天外飞星法,需要闭关为借口,向李孝基告假,所以这十几天都未至族学。难道是这段时间,自己错过了什么?
李世民但笑不语,李玄霸则是莞尔:“二哥一向都是以德服人,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据他所知,这二十几天,李世民每次回家都被人堵住。然后不久之后,这位二哥总是神清气爽的从巷子里面走出来。再等到第二日,族学总有人会告假不至。
这倒不是因李世民下了狠手,而是因这些人自己受不了折腾,筋骨几乎散架。
他这二哥,直接就将这些人当成了陪练,当成了能活动的靶子,那一身槊法刀术,居然又有了不少长进。在前两天他们对练的时候,让他又吃了不少苦头。
不过后面几天,都是李道宗与李道玄这二人轮流上阵。这两个堂兄弟的骨头倒是挺硬的,寻了李世民不止一次,结果自然是一次比一次败的凄惨。
不过他看这些天寻过李世民的同窗,近日在武艺方面,都有了或多或少的提升。尤其李道宗与李道玄,距离突破五品,修出真元,似乎已经不远了,估计也就在这几天的事情。
这说明李世民的‘指点’,还是有些益处的。
而有了这样的经历之后,这些甲乙二班中自负武力之人,又岂能对李世民不敬?
“以德服人?”
李元吉斜着眼睛看李世民,目中闪动着疑惑之色。他知道李玄霸在调侃自己,可李道宗这些人,对李世民如此敬服,总不会没有缘由。
不过他很快就无瑕细思其中究竟,只有远处已有一行骑士,策马到来。那为首之人身形壮硕,虎背熊腰,面容方正,满连虬须,望之似如出雄狮,正是当朝楚国公,礼部尚书杨玄感。
而他们的父亲李渊,则与另一位四十岁左右,穿戴着三品朝服,仪表堂堂的中年,陪在杨玄感身侧——不出意料的话,此人就是兵部侍郎斛斯政了。
不出片刻,这些骑士就已来到他们的眼前。接下来还没等李世民他们行礼拜见,那杨玄感就一声轻笑:“唐国公,想必这三位麒麟儿,就是贵府的三位公子了。看来都很不错,都是精气十足,英姿勃发,不愧是八柱国家,天下顶尖将门,虎父无犬子呢。”
“楚国公实在过誉!三个毛头小子而已,哪里当得起什么麒麟之称?”
李渊微一摇头,脸上含着几位苦笑:“倒是贵家的几位公子,才是真的出色,故楚国公后继有人。”
“我那几位弟弟?”
杨玄感一声轻叹,似不愿多谈,随后又笑着看向李孝基:“这是孝基兄吧?多年不见,风采依旧。闻说数年前孝基兄因故从军中辞职,未能继续在军中效力,我还曾为孝基兄扼腕叹息。”
他的话音未落,李孝基就虎眼微阖,神色淡然无波:“我李孝基在军中待不下去而已,没什么好可惜的。”
“可似孝基兄这般的人才,却遗之于野,岂非是朝廷之失?”
杨玄感似想要继续说什么,却又止住,转而笑道:“听说孝基兄近年接手李氏族学之后,这微山堂就日渐兴旺,去年升入太学者,就有十四之人之多。希望一月之后的国子试,本公也能如愿以偿,能够在贵府微山堂内,多拔擢出一些与国有用之材。孝基兄教出的学生,本公可是期待备至。”
这位说完,就当先策骑入内。
而李世民看着这位的身影,若有所思。心想这真不愧是杨玄感,只这风采气度,就远比他的弟弟扬积善强多了,怪不得能四海名士归心,使京中勋贵心折。
随后他又心神微动,看向杨玄感身后的一人。那是一位三旬左右的青年,正眼含异色的看着他们兄弟。当发现李世民的注目之后,这位神色和善的笑了笑,就收回了视线。
李玄霸见状,不禁好奇的问着:“这人是谁?居然能与父亲并骑而行?”
“应是蒲山郡公李密。”
李世民淡淡答着:“你应该听说过他。”
“原来是这位!”李元吉眼神恍然:“就是那个被天子赶出宫的家伙?”
这李密的曾祖李弼,与他们的曾祖李虎,在西魏时并为上柱国。而当日李密被宇文述逼迫,辞去左亲卫府大都督、东宫千牛备身一事,京城中早就众人皆知。
李世民闻言,则冷冷的瞪了李元吉一眼:“不可如此无理!”
这李密如今虽是落魄,可此人之才略,曾深得故楚国公赏识,又与杨玄感为友,常为其参谋赞划,并不是什么可轻易得罪的人。
且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此人的修为,应是深不可测,至少不会逊色于他父亲多少。
原本李世民对这位的际遇,多少是有些同情的,彼此同为八柱国之家,难免兔死狐悲。可今日见了面之后才知道,外人的任何同情与怜悯之情,对这人来说只怕都是羞辱,是多余。
虎豹的子孙,哪怕处境再怎么险恶,也仍有暴起噬人之力。
李元吉却明显不服,他下意识的就欲回嘴,不过这时李孝基那幽冷的目光,也已扫了过来。李元吉神色微凛,立时闭嘴不言。
他们兄弟三人,也随后来到微山堂的校场上。此时所有武院的弟子,就被李孝基集中在此,各自肃立,一丝不苟。
而此间的气氛,也是凝肃已极,所有学子的目中,都透出了一丝疑惑之意。他们同样不知那位礼部尚书,到底来意为何。
不过也有人对杨玄感与斛斯政的到访,依然期冀备至。毕竟在东都之内,这二位无疑都是最顶级的权贵。只需一个青眼,就能使他们飞黄腾达,走上青云之路。
可让李世民再感纳闷的是,这两位贵客与他父亲李渊,自来到微山堂之后,就都不见了人影,迟迟未曾现身。
※ ※ ※ ※
就在同一时间,位于微山堂第二层的一间静室内,李密正临窗而立,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那些站在大日底下的微山堂学子。而在他身后不远,李渊与杨玄感,斛斯政三人,则面对面的盘膝而坐。
“说来我也奇怪,杨兄与斛侍郎忽然至此,究是何意?”
李渊的面色凝素,眼中透着几分旁人难以查知的警惕之意:“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二位总不会是要来我家族学这里看风景?”
——至于校场中的那三百族学学子,直接就被李渊排除掉了。
尽管他眼前这位,乃是礼部尚书,是当朝大宗伯。来这里的理由,也是为审查李氏新开的族学。可杨玄感日理万机,世人何曾见这位,曾为京中任意一家私学,如此费心?
京中如论私学,自是以京兆韦氏、河东薛氏、河东裴氏、河东柳氏在洛阳的族学为首。他们武功李氏,还排不上号。甚至连那京兆杜氏,如今也比他们强出一截。
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将门世家长于军伍,疏于文治。而国子寺,则以文学为主。
杨玄感闻言,却则笑而不答,依然不紧不慢的,托着手中的茶盏品茗。不过他旁边的斛斯政,却是朝着李渊,俯首一拜。
“其实这次,是因斛某有一事,有求于国公!还请国公大人,不吝相助。”
“有事?”
李渊心头一惊,眼神更为疑惑,言语更为谨慎:“不知斛侍郎,是有何事要求到我这小小的卫尉少卿?还请将详情相告?”
斛斯政皱了皱眉,看了杨玄感一眼,随后就将一张白洁的宣纸,送到了李渊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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