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华门和东华门中间有一道南北长街隔开了内廷的东西两侧,莲儿和富姬到了这里就不能再往前了。而且驸马和公主要去的还不是一个地方,驸马要去崇政殿觐见皇帝,公主则去后苑看望母后。
“官人,陛下要在崇政殿召见,心情应该不错,要小心应付,万万不可造次。”临分别前,富姬趁着扶洪涛下马的机会,悄悄的在耳边叮嘱了一句。
“……你这么认为?”洪涛有点诧异,富姬虽然已经准备进入驸马府为仆了,但自己始终就没完全相信过她,她和自己的关系好像也没这么紧密,这番话说得有些过火啊。
“在宫里自有为官之道!”富姬点了点头,然后低着头悄然退到了一边。
富姬说得很有道理,猫有猫道狗有狗道,长期生活在皇宫内即便不能经常陪伴在皇帝身边,也会锻炼出来一套趋利避害的本领。
皇帝也是人,也有常人不可避免的生活习惯,通过长期观察大体上掌握这种细微变化,好像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裴大夫先请……”既然富姬都看出皇帝不是要拿自己开刀,那洪涛心里就踏实多了,一路上忐忑不安的小心脏扑通一声掉了回去。
自打进了内廷的侧门,就是一座宫殿连着一座宫殿、一群建筑接着一群建筑,饶是洪涛这种特别不容易迷路的人也快给绕糊涂了。
但绕归绕,洪涛的眼睛一点没闲着,从地面看到屋顶、从墙壁量到院落,最终得出了几个结论。
第一,宋代皇宫确实比较小,宫殿也不够高大威猛,和明清两代的皇宫没得比,甚至还不如一些皇家庙宇气派。
第二,宋代的建筑风格确实和日本京都、奈良的一些古代建筑极为相似,从颜色到结构都像一个师傅教出来的。
第三,皇宫内部的服务人员偏少,不管是太监还是宫女一路上也没见到几个。
第四,火灾隐患太严重,皇宫里木质建筑居多,而且大面积采用油灯照明,只有少数地方才能看到蜡烛,这就等于处处都是火种。
虽然每个院子里都有大瓮或者水井,但这种木质结构的建筑一旦烧起来,光靠这些水源恐怕很难浇灭。反正要是让自己选择,坚决不能住在这里,这不是随时随地准备当烤鸭的节奏嘛。
“驸马都尉、左卫大将军王诜觐见……”
还没等洪涛总结完皇宫的优缺点,裴大夫就停住了脚步,扯着嗓子先来了一声吼,吓得洪涛一哆嗦。真没看出来,这位太监头子的个儿不高,中气却这么足!
“大将军,进啊……”喊完了这一嗓子裴大夫就闪到了一旁,可就是不见洪涛迈步,只好小声提醒。
“不用等陛下宣了?”洪涛不是不敢迈步,他以为还得有太监或者内官什么的出来应一声之后才能进去。
“……”裴大夫脸都绿了,看在这位驸马脑袋确实被驴踢过的份上,再次做了个请的手势。
崇政殿的大小也就和雍和宫里的前殿差不多,台阶不高,里面还挂着一层纱帐。洪涛从阳光下猛然一进入殿内眼睛有点发花,看不太清殿内的情况。
定了定神眨巴眨巴眼才发现,殿内不是皇帝一个人,除了王安石之外,左侧还坐着个胖乎乎连鬓胡须大眼袋的老头儿,看他的装扮官职也不低,基本和王安石身上戴的零碎差不多等级。
“臣王诜见过陛下……”
这时洪涛突然想起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平日里见了皇帝只需弯腰作揖即可,可现在是大朝会,穿的衣服都不一样了,礼节肯定也不一样,但在这种场合下该如何给皇帝行礼的事儿自己忘了问。
皇帝穿的朝服猛一看和王安石的差不多,只是在蔽膝和袍袖上有一道黑边,进贤冠更高、梁更多,总体上讲和想像中的皇帝不太像,倒是和电视剧里诸葛亮的打扮有一拼。
此时皇帝也没坐在高高的龙椅上,而是斜靠在一张卧榻上,三面被彩绘屏风遮挡,和驸马府书房里的摆设差不多。
“免礼……”皇帝显得有些疲惫,勉强把身体坐直了一点,轻轻吐出两个字,甚至都没抬眼皮,继续盯着手中的奏折。
“晋卿莫忙见礼,这个礼到底该谁给谁施还未可知。君实,你意如何?”半个多月没见,王安石又消瘦了些许,眼圈也黑了。看到洪涛转向他要施礼,马上伸手阻止。
“驸马别来无恙,可还记得老夫否?”胖老头自打洪涛进屋之后就不错眼珠的盯着看,此时干脆起身走到了面前,还整了整衣衫和胡须,把那张老脸刻意往前凑了凑。
“老大人请赎罪,不瞒陛下和两位相公,诜当日醒来之时连公主都认不得了……”
洪涛自然是不认识这个老头,反倒凭空生出了几分厌恶,因为他的脸靠的太近,一股子淡淡的桂花香味钻入了自己鼻腔,居然和公主用的香药是一款。
可是看看这张老脸,再把他和公主比较一下,怎么想怎么别扭。你说你一个老棺材瓤子赶什么时髦啊,嚼点姜味的香药就得了,非得带花香,还和公主用一款,真是骚到骨子里了。
“老夫辞官之前到府上叨扰过不止一次,对晋卿的宝绘堂情有独钟,真不记得?”胖老头还不死心,试图用几句话唤起驸马的记忆。
“司马相公休要烦他,驸马患失心疯许久,不必赘述,王诜你可知罪!”洪涛还没烦呢,皇帝倒先烦了,陡然坐直了身体,声色俱厉。
“……臣失心疯之前罪不可赦……”来了,还是老一套。此时洪涛感觉自己仿佛是在影视剧中,但凡是个带皇帝角色的片子,台词里好像都少不了这句话。可现在不是电影电视,也没有台词给自己预先背熟,该怎么回答呢?
说无罪肯定不成,和皇帝顶嘴抬杠代价是很高的,高到自己无法承受。承认有罪更不成,自己确实没罪,还应该有功呢。
米囊子花膏是缺德没错,但缺的是外国人的徳,与大宋如救命仙丹。如果这么做还有罪,天理何在?最终洪涛选择了一个折中的回答,或者叫避重就轻,算是给皇帝个台阶下。
“那是家事,此时是朝堂之上!”谁承想皇帝这次没打算就坡下驴,还和洪涛杠上了。
“臣从未有过问朝事之资,何来之罪?还请陛下明示。”
这下洪涛没法折中了,然后也怒了。你们一群人治理国家遇到大麻烦,还想不出好办法,我看着你们可怜出个主意想救你们,有个屁的罪啊!
“你……你……”洪涛的这个回答有点诛心,等于是在当面质问皇帝凭什么对外戚和防贼一样防着。一时间让皇帝也无言可对,隔空用手指虚点,脸都憋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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