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字,我现在连画都不会了,两位稍等……”章惇要问什么问题洪涛大概能猜出来,无非就是湟州的各种新政。这些东西该不该和他们讨论得想想,所以得拖时间。
于是借着章惇的话茬,干脆还是溜号吧。干嘛去了呢?到书房把那副塞外雪城的画给找了出来,当做自己近期的画作给两位旧友欣赏。
章惇和苏轼本来也没啥急事儿,突然见到这么诡异的画风和不认识的技法,立刻就成了两位画评家。
一个说立意新颖、不落俗套,应该算是画坛的新派别;一个说这叫神马玩意,小孩子画的都比驸马强,一点意境都没有,光画的规矩干脆找匠人不得了。
要说苏轼这个人吧,真是记吃不记打,刚道完歉就忘了疼,说王诜的画一钱不值的就是他,还说得那么通俗,半点脸面也不给主人留。听得在院子里溜达的特种兵直咬牙,这要是放在湟州和凉州,早拉出去堆雪人了。
这一打岔,中午饭时间就快到了,驸马王诜说要亲自下厨做几道菜,然后又溜号了。
等他再出现时,两位北宋高官正看着一桌子按照后世方法做的日本料理流哈喇子呢,再也顾不上提问,主人刚把酒杯端起来,他们俩都干了。一尺多长的筷子用的出神入化,再滑再圆的菜品也能一下入口,毫不拖泥带水。
洪涛的计划是用驸马酒把这两个人灌醉,就啥也不用解释了,顶多陪着两个醉鬼发发酒疯,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但洪涛忘了一件事儿,驸马酒已经不是暗藏的杀器,它虽然还没在市井大范围售卖,但官员们总能从皇帝那儿搞到私货。章惇和苏轼也很有自知之明,面对驸马的频频举杯光用话敷衍,十次举三次,还有两次不喝。
很快洪涛也看出来了,这两位是有备而来,小伎俩都不足惧,那也别忙着挖坑了,赶紧吃吧。再慢点不光灌不醉他们,自己还得饿肚子。
“别上了、别上了,我家再富也架不住如此豪客。两位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只要不牵扯朝廷政策,哪怕缺点徳我也认了。”桌上的菜品已经上了两轮,章惇还要吃,洪涛直接示意厨娘撤下酒菜换茶水。
面对这么两个不要脸的玩意,想凭几味菜肴蒙混过关显然不太可能。所以说洪涛非常不愿意看到社会整体道德水准下降,大家都不要脸了自己的优势就没了。遍地都是君子,二皮脸才有机可乘嘛。
“我想问晋卿一个问题,青塘董毡为何会突然战死,溪罗撒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据闻此人之前是湟州团练使,他的族人也多在新军中供职。若是此事晋卿不能讲清楚,本官就无法在朝堂上为币制改革表态。”
果不其然,苏轼一张嘴就直指要害,他们确实不是来蹭吃蹭喝的,更不是专程来给自己道歉的,而是要确定自己的危险程度,然后再决定如何站队。
“对朝廷而言,溪罗撒也好、董毡也罢,叫什么名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为大宋带来好处。董毡控制下的青塘并不安稳,就像墙头草,忽而倒向大宋忽而又倒向西夏,听说和辽国还有牵扯。这种蕃官要他何用,难不成朝廷的钱粮多的非要去养头喂不熟的狼?”
这件事儿并不是第一次有人质询,洪涛也不是第一次解释。凉州战役结束之后首先就向皇帝说明了溪罗撒替换董毡的好处,更没有隐瞒自己袭杀董毡的事实。
神宗皇帝后来也没再提起过这件事儿,他肯定不是信了,但又不能完全不信,这是在看效果呢。说什么都是虚的,不看广告看疗效的道理,古代人有时候比现代人理解的还深刻。
经过小半年的观察,溪罗撒确实比董毡表现好,不光在极短时间内平定了青塘局面,还派兵协助湟州新军攻下了甘州。更频繁上书向朝廷表忠,措辞一次比一次坚决,就差指天发誓谁有二心谁是王八蛋了。
皇帝当然也不相信任何誓言,但青塘的局面确实有利于大宋。董毡在位的时候并不能完全控制住手下的部落,受到西夏的影响隔几年就发生一次大规模叛乱。
再加上董毡心里也不是特别坚定,有时候甚至会纵容手下,对大宋维护西北局面总体上讲有利有弊,耗费并不少。
但溪罗撒上位之后,不光把董毡的亲族杀得干干净净,还趁机把几个大族群也都干成了半残。目前青塘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按说这样更不利于大宋。但溪罗撒做出了一个决定性的选择,他把目标瞄准了青海湖以西的吐蕃各部。
这就让神宗皇帝长出了一口气,简直是太贴心了。如此一来,来自大宋西边的威胁可以算完全解除,吐蕃各部会因此战乱很多年,各位吐蕃王自己家里都摆不平呢,哪儿还有功夫向东?
至于说驸马王诜把溪罗撒推上位没有没私心,这事儿就不用追究了。谁没私心呢?还是那句话,只要能把私心放到国事后面,或者再加上一句,不影响皇权,那皇帝就没什么意见。
“这么说溪罗撒真是你的部属,晋卿打算让他如何自处!”驸马虽然没承认什么,但也没在这件事儿上为自己辩解,意思很明确,默认了。
“那片高原不适合耕种,宋人要它无用,至少目前没用。既然没用何必要费劲儿去夺呢?假如有人能替大宋守着,只需付出很小的代价,何乐而不为?腾出手来不如先关注西夏和北朝,它们才是大宋的顽疾。吐蕃只不过疥癣,治不好但也不要命,缓缓完全可行。”
说起溪罗撒乃至整个青藏高原的命运,洪涛还是坚持自己的见解,拖字诀!先把有限的资源用来解决最紧迫的麻烦,争取利益最大化。何时把内忧外患都处理好了,何时再返回头来聊这些鸡肋。有能力就拿下来,没能力就保持原状。
“普天之下莫非……”每次和王诜讨论政事苏轼总会有深深的无力感,这位旧友不仅牙尖嘴利、刻薄无情,还一肚子道理。说得你咬着牙根儿的恨,但事后仔细琢磨琢磨吧,又不能说是错。
“哎,苏兄,咱俩最好约法三章,否则还得不欢而散。首先就是别老把这些口号挂在嘴边,它们除了能蛊惑愚民之外没半点作用,难道子瞻以为诜是愚人?其次,以后不管谈什么事儿最好对事儿不对人,有不同见解可以保留,但别总是和小孩子一样闹脾气。最后,我不是神仙,所做的任何改动也都是探索,千万别苛求件件完美,那样就没得聊了。”
洪涛不介意和古人聊一聊比较现代的思想,更不介意他们会有不同意见,但非常讨厌动不动就用口号代替道理。有理说理,瞎喊你娘个头啊!
“晋卿所言不差,但溪罗撒难免会变成董毡,亦或比董毡更甚,晋卿可有对策?”章惇比苏轼更理性也更直接,眼看这两位又要吵起来,干脆接过了话题。
“没有,人是世界上最不可控的东西,史书上也从来没有谁能保证别人五年、十年之内丝毫不变。王相就是例子,两年前我和他还是坚定的同盟,仅仅两年就快成死对头了,何解?”
具体的事儿洪涛都会给出结论,就算不准确也有大概,唯独对人不敢打包票。这可不是借口,而是真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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