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彦卿突然问罪,压力还是够大的,就像他庞大的身形一样,有种扑面而来的感觉……但叶华还撑得住!
哪怕得罪了媳妇,也在所不惜,事实上,在大事情上面,符三比叶华还要小心谨慎。所以叶华坦然笑道:“能者上,庸者下,本就是自然之理。扩建火器军团,裁撤其他禁军厢军,圣人旨意如此,小婿唯有照办!”
“法理无外乎人情,他是你媳妇的哥哥!”符彦卿虎着老脸,吐沫横飞,叱责女婿。
叶华坦然一笑,“就算是我亲哥哥,一样要被裁掉!”
“你,你没有亲哥哥!”
老爷子气得豁然站起,他的腰身太宽了,居然被椅子给带的倾倒,发出哗啦一声。
这时候符三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幕,立刻道:“爹,你老都不问世事了,又何必为难侯爷,圣旨如此,他又能怎么办?”
“你,你个不孝女!”
符彦卿气得嘴唇哆嗦,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狠狠一推,把桌上的茶壶茶碗都给打碎了,然后气哼哼离去。
老爷子生气了,居然没有继续住在叶家,而是去了隔壁商王府,住在了郭幸哥的府上。
随着老爷子的过去的还有叶三。
小家伙靠着姥爷肥厚的肚皮,像是弹簧垫子,十分舒服,他撅着小嘴道:“爹和娘不孝……等我长大哩,什么都听姥爷的!”
这话可把符彦卿逗笑了,他伸出大手,连忙把叶三抱在面前,狠狠亲了一下。
“我的乖孙子……比你爹妈孝顺多了。不过他们也不是不孝,姥爷不得不演一出戏,不然没法子交代啊!”
符彦卿摇了摇头,很是无奈,只是让手下人,把消息散布出去,说是老王爷为了大家伙,跟冠军侯狠狠吵了一架,弄得翁婿不和,老王爷都要气死了,在商王府养病呢!
……
符彦卿虽然久不领兵,但是从符家出去的人还是太多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帮人最少也是个都头,指挥使,在往上数,甚至连节度使,节度副使都有。
要裁军了,让老王爷如何是好?
不护着太无情了,护着,他又不想惹麻烦……所以跟叶华吵一场,然后就躲在一边看热闹,都说人老成精,符彦卿就是最最精明的老狐狸!
送走了狐狸岳父,叶华也就没什么客气了。
该裁撤就裁撤,绝没有半点客气可讲。
他首先一刀,就砍在了骑兵身上……这也是多年以来,膨胀最严重的一个军种,为了北伐燕云,大周就把骑兵增加到了五万人,其后历次大战,骑兵都充当了至关重要的角色,队伍也屡屡扩大,到了如今,已经达到了惊人的十五万!
叶华大笔一挥,把“十”抹掉,直接降为五万,而且还把重骑兵降为一万人,整个骑兵的功用也改变了。
骑兵不再是战场的主宰,他们只是步兵的助手……战时负责在两翼保护火枪兵,当敌人溃败的时候,进行追击,平时担负巡逻,侦查,警戒一类的任务。
完了,这是要把骑兵变成摆设啊!
冠军侯怎么能这么干?
朝廷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实在是太无情了!
在京禁军,还有许许多多的人马,全都感到了一股寒意……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这一天终于到了!
许捷晃着头,眼神涣散,一双明亮的眸子,几乎在瞬间变成了两个黑窟窿……他曾经是一名跳荡兵,参加过收复幽州的大战,他还记得,当时是冠军侯亲自指挥,他在那一战,手刃了三个契丹人,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他挨了刀,吐了血,在病床上趴了三个月,还曾经高烧不退,几次在鬼门关转圈……好在他最终挺了过来。
重新站直腰板,许捷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刻苦训练,不但恢复了战力,还练就了过硬的骑射功夫……他被破格入选为侍卫亲军马军,还参加过西域大战,那一次堪称他人生的巅峰,他亲手毙杀了十几名大食人,其中还包括一名大将……从西域归来,许捷升任指挥使,掌管一营骑兵。
许捷打心眼里喜欢打仗,喜欢领兵……他还不到三十岁,他希望继续领兵二十年,或者战死军前……总好过被无缘无故裁撤掉!
朝廷凭什么这么对待他们这些立功之臣?
还讲不讲人情道理?
许捷怎么都想不通,他很想得到一个答案,但是没人能给他。
就在这时候,有人找到了他,同为指挥使,此人姓刘,比起许捷要大几岁。
“老弟,哥哥要解甲归田了,咱们弟兄喝几杯,好好说说心里话!”
许捷平时是不喝酒的,这一次他却是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反正都要回家了,放纵一次又能如何!
许捷跟着老刘去了一座营房……等他进来才发现,在里面有着许多熟悉的面孔,大家的官职普遍不高,最多就是都统制,还有一些指挥副使,差不多有三五十人的样子。
有些许捷认识,有些只是见过几面,他就选在了门口坐下。
在房间的中间,架着一口大锅,里面煮着大块的狗肉。
老刘给许捷撕了一大块,捧着送到了面前。
“老弟,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你有口福哩!”
许捷迟疑一下,伸手接过,大口大口咬着,老刘眼睛眯成一条缝儿,似乎吃了这块狗肉,就等于吃了入伙饭似的。
这时候又有人倒酒,他们也都喝了。
许捷的酒量不好,半碗酒下肚,脸就变红了,可他还是坚持着,把酒喝光了,不能辜负了大家伙的情义!
终于,有一个人站了出来,他先是干了一碗酒,然后抹抹嘴唇,对着大家伙道:“弟兄们,想必大家伙都挺不服气的,为了朝廷,拼死拼活,好容易天下太平了,就要裁了咱们?把咱们当成了什么?擦屁股的草纸吗?”
他吐沫横飞,怒冲冲道:“我可是听说了,侯爷还是心疼大家伙的,他不愿意裁军……可他为什么一定要裁了大家伙呢?”
许捷半醉着,听到这里,也竖起了耳朵……是啊,他也在问自己,侯爷不是武夫的表率吗?他怎么会主动裁了大家,没有道理啊!
“我跟大家说,这是朝廷出了奸臣!奸臣懂不懂?就是戏台上画着大白脸的……他们整天在圣人耳边,嘚啵嘚啵,让天子裁了咱们。现在好了,就算侯爷想要保大家伙,也保不住了,只能忍痛裁军,这叫什么?挥泪斩马谡!”
这个人还挺能说,在他的鼓动之下,不少人都相信了他的说法,还频频点头,敢情侯爷也是身不由己!
等到大家伙听进去了,此人又接着道:“要我说,侯爷还是太老实了,那帮穷措大就没有好心眼!今天裁了大家伙,明天就能动刀子,他们这是剪除羽翼,一步一步,要废了咱们武人,独揽大权!”
他的话又得到了一番附和,可有人却发出了疑问,“读书人就没有好心眼,他们崛起屁股,拉几个粪蛋我都清楚!可清楚有什么用?咱们本来就无权无势,往后更是一个白丁,白丁一个!还能干什么?”
“是啊是啊,还不如喝酒吃肉呢!”
许捷竖起耳朵听着,觉得也有道理,把他手里的狗肉放在嘴边,狠狠咬了一口,用力大嚼,享受着汁水充斥舌尖儿的感觉。
这时候那个讲话的人猛地一拍桌子,左腿踩在了椅子上。
“怂包!没出息!”
他骂骂咧咧道:“咱们是没权,可咱们有一帮兄弟,还有这条命!想裁了咱们,问问手里的刀子!看看它答应不?”
好些人嗤之以鼻,忍不住嘲笑道:“你就会吹牛,裁军是圣人的旨意,是侯爷的命令,你敢跟侯爷叫板?小心侯爷拧下你的狗头!”
叶华这个名字,冠军侯三个字,在军中有着非比寻常的份量,知道是叶华的军令,就算有再多的牢骚,也只能忍着。
那个家伙却哈哈大笑,“我说你们可真傻!侯爷是被逼无奈,我不想跟侯爷叫板,我更不配!但是老子不在乎那些文官,他们敢对老子下手,敢逼迫侯爷,老子就能拧下他们的脑袋!”
这家伙越说越激动,“弟兄们,我跟你们大伙挑明了说,咱们该拿出点勇气了,我们要干一件大事……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一件提起来,让祖宗脸上都有光的大事!”
“我们要替朝廷,除掉奸佞!”
……
从营房出来,许捷的酒劲儿过去了大半,他的脸上还充满了红润,真没有白来,说得太对了,江山社稷都是武人打下来的,凭什么让文官欺负,我们一起动手,把那些人都杀了,然后拥护侯爷上位,干嘛当侯爷,当王爷不好吗!或者干脆当……皇帝!
侯爷当了皇帝,我们大家伙不就成了从龙功臣吗?
那该多好啊!
许捷带着笑睡着了,可当他醒来的时候,脸上只剩下惶恐了,他做了一个梦,自己被万箭穿心,还有人在他的尸体旁边,挂了一张白布,用血写着“逆贼许捷”四个字。
这是要造反啊?
许捷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了,他坐立不安了整整一天,等到傍晚,他终于决定去见都指挥使陈石,或许陈石能知道侯爷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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