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在老家那里,也算是见过不少在修行途中,因为意外或是走火入魔,导致身体修出了差错的苦逼,有的模样惹人憎恶有的又滑稽可笑,但她还真没有遇到过彻底连“人”的模样都没留下的。
就眼前的这一团仿佛果冻一样的事物,随便找几个妖怪的卖相,都要比它强不少……这何止是不成人形?再怎么说各种奇形怪状的妖怪魔物,至少都能让人觉得是具有“智慧”的生物,可这如同跌落到草履虫等级的模样,真滴靠谱?
“您好,在下是来自东方的旅者。”
思前想后,白认为还是摒弃偏见,老老实实以礼相待为好。
【能……能帮我找到……身体丢失的……那……那部分吗?】
“咦?”
【有一部……部分身体……不知道掉落在何处……但应该在附近……拜托了……身体不完整会……会影响到思……思考和语言的表达……】
这一坨宛如果冻,在西方世界里似乎被称作【史莱姆】的怪物,发出了莞尔轻柔的女声,不过听起来很是吃力,断断续续的,给白的感觉就如同病榻上半身不遂的重病患者。
房间不大,就是昏暗了些,要找到对方遗失的身体并非难事,就是白在尝试拾取的时候很是迟疑了一阵——在来西方前她也做了不少功课,知道史莱姆这种生物的凝胶状躯体具有一定的腐蚀能力。
但真正触碰到那一小块“果冻”的时候,白的手并没有感受到任何刺痛和不适,冰凉Q弹,手感意外的不错。
【多谢。】
“吞”掉了那一小块身体部分后,有着好听女声的“史莱姆”体积明显变大了一圈,完全没了之前那种好似下一秒就要断气的感觉。
【如果没有你,我拖着半残的躯体过去怕是需要两个小时以上。】
“呃……举手之劳,无需挂齿。”
白原本以为能从恶魔的巢穴里幸存下来的女人,怎么说也该是一位女中豪杰,只是眼下所见到的形象实在是与白的想象相差太远——白不是很明白史莱姆的生态是怎样的,但是应该不太会出现“不小心”弄丢部分身躯差点陷入半瘫的情况……这样的人,行不行啊?
很不地道地在脑内质疑对方的白,压根没有掩饰自己的怀疑,大刺刺地就这么打量着面前的史莱姆。仿佛是察觉到了面前的东方少女的目光,“史莱姆”尴尬地笑了笑,身体也随之一阵扭动,这幅没有任何表情器官的光溜溜的躯体,愣是表达出了忸怩害羞的情绪。
【从以前起我就不是很擅长运动的啦……】
“……”
这家伙若无其事地说起了本该是禁区的过去的事,倒是让白有些措手不及,不少准备好的说辞也卡在了喉咙里。
【不用这么紧张拘束的,你就把我当做是小猫小狗好了,也别听上边那个多疑的男人的话,把我当成什么难打交道的对象……都过去的事情,他还没走出心理阴影,真不知道堂堂男子汉反倒如同个小媳妇那样整天愁这愁那是为什么。】
这只“史莱姆”很是自然地就数落起之前那个男人,白忍不住想到对方带路到离门口还有一段距离的位置就忙不迭告辞,心知对方虽然平时在小弟们面前人模人样,到头来多半隔三差五就要挨训。
【不过你和那个软弱的男人不一样,你的血,即使隔着肉体的皮囊,我也能感受到其炽热的温度——从小到大,你一定没少让长辈省心吧?】
“怎么突然话题偏离地这么远……”
【因为想要打破眼下这种困境的人,绝不能是习惯于循规蹈矩的‘好孩子’……便如同与你一同来到这里的那个孩子。】
白对此并没有什么表示,自己和迪莉娅的行动会被对方所知,并不意外。倒是这位信誓旦旦地断言白从小就是个熊孩子,有点意思——白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平时哪怕装的再像,骨子里仍然是个会给皇家丢脸的货。这一套糊弄一下宫廷里成天勾心斗角的那帮女人和奴才不是难事,但要瞒过有心人还是欠缺很多,总不能只允许东方有奇人,不许西方出异士吧?
就是不知道对方念叨这个做什么……
【那个恶魔,是非常擅长于精神与灵魂方面的行家,虽说他终究是为自己的邪恶与贪婪付出了代价,但很无奈的是,如果不是当时出了意外,以我的这点能耐是根本没有重获清醒的机会的……哪怕是他死亡,正常情况下我也会死心塌地地为他复仇。】
“你的意思是,在那个恶魔死后,它的府邸存在着能惑乱人的心智的邪法巫术?”
【没错,毕竟那是一个非常小心,几乎不会留下任何小错误的恶魔,操纵、控制他人的思想甚至可以说渗入了本能之中,而那座府宅作为它的居所,更是下了十足的心血——它将精神暗示埋入了府邸中每一处布置,所有踏入府宅的人,在入足的瞬间变已经陷入了它的陷阱之中。】
“但我的同伴不是寻常人。”
【能耐不是寻常人,心却是寻常心。】
白一时找不出话去反驳。
【那个女孩心中渴求的事物,很小,也很充实,或许在因缘巧合之下,这样的人最有成大事的潜力,但推动她前进的往往不是她自己的本心,而是无法改变的外力……可是你不同,神秘的东方少女,你所想要追求的,是你的理智清楚地告知自己应该放弃的,即使没有任何外力推动,你也会自发地向着希望渺茫的未来前进——你的骨子里刻着疯狂,你所拥有的理智也只是疯狂本质下的产物,我说的对吗?】
“这个世上狂人何其之多,多我一个,我想老天爷也不会怪罪于我。”
白忍不住摇了摇头,对于对方的说辞颇为不以为然:“我的愿望是我反复自证后得出的结果,是我不同于别人的人生经历积累下的诉求,与我的本性、天性无关。虽然我认同你对我的部分评价,但我不喜欢你那种否定了文化、经历与环境作用的论调。你就好像在说,是先有了一个愚蠢的灵魂,再有我这个愚蠢的人。”
【那你的见解是……】
“没有后天形成的人格,‘我’又如何去了解自己灵魂的本质?而别人,又该如何去解读‘我’?”
【哈,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觉得,后天经历所形成的人格,赋予了灵魂存在的意义?若无人格,灵魂便只是混沌,不存在知性与智慧。】
“随你怎么解读吧。”
白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感觉,反而显得相当起劲——很少有能和自己聊到一块的神经病了,特别还是西方大陆这边,很长时间思想都被教会的理论所主导,能跟得上白思路的显而易见能换个“异端”的名号。
“你反复强调我脑子和一般人不太一样,有些不正常……这和那只恶魔下的局有什么联系?”
【它终究是死了,如今残留在那处宅子里的精神力量,哪怕存有一定它的意志,也不可能如它活着那样,针对不同的人做出灵活的变通应对。】
“若仅仅是这样,我相信我的朋友也有能力全身而退。”
【……你看我如今的身体,如何?】
“……”
【这就是我当日精神沦陷的结果——在我意识混沌的时候,我的肉体开始崩解、破裂,若非最后关头我勉强脱离了暴乱的精神力量,努力维持着最后的物质躯壳,大概已经和我那些命运雷同的‘姐妹’们一起消失了。】
饶是以白的神经,听了这些也忍不住背脊一凉。
幻术、幻境、精神干扰,她见的也不少了,过去也听闻道行高深的家伙,能在意识世界里伤人的同时,对受害者的肉身造成相同的反馈,轻而易举就能取人性命。但如面前的“史莱姆”所坦言的情况这般,真心闻所未闻。
正常来说,哪怕是灵魂被直接抹去,那么肉身也顶多变成一具冰冷的空壳,绝不至于出现肉身血肉崩溃的状况。更别说,还能在最后关头依靠自己的精神,将血肉重新塑造成史莱姆的形象,维持自身肉体和精神的联系。
通过自身精神重新构造肉体,如果真有这种能力,那么此刻出现在白面前的就不会再是一坨史莱姆了。
只能说,在那个环境下,灵魂和肉身之间的联系一定和平常大不相同。
……
……
“我不同意!”
从白的口中得知了相关的信息后,迪莉娅立即反对让白独身一人去冒险的的提议。
“那种神棍讲得话你只能听一半!更何况,她说你这个人轴你就能免疫那种诡异的伤害了?再有道理那也是一个人的片面之词,不是你冒险涉险的理由!”
迪莉娅非常直接地表态道:“要去就一起去,有能耐把我第一时间分解了,不然我就从进门开始,把我肉眼能见的一切全砸了,或者干脆从外边来两发大的魔法夷平算了!”
“解救这个港口的关键还在里边呢,使不得啊!”
“我这不也是说气话嘛……港口的人的命是命,白你的命就不值钱了?我可说好了,你要是一个人进去,我摸不清你的状况,直接就动手从外边开始拆,说到做到啊!”
迪莉娅对于“怂恿”白冒险的那伙人抱一万个不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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