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周青峰的联合商队只停了一天,就又再一次筹备货物上路了。前一次跟他合作的商家损失全部由他包赔,放言决不让跟他一条心的朋友赔钱。抚顺城里的商户对周大爷这份豪气都捉摸不透,背地里的消息可谓是满天飞。
这年头商家经营总是被多方掣肘,官场贪腐,百姓愚昧,道路不靖,城市不宁。小商小贩根本没能力去陌生的地方做生意,甚至连进货都受阻。
现实逼着大量商人不断联合,要么以联姻的形式相互团结,向官场延伸,形成像辽东叶家那样的大家族;要么是四处连横寻找靠山,组织商会形成王凯王员外那样的坐地豪商。
可就是没人能像周青峰一样,通过广泛的金融贷款链接一大批小商小贩,现在出事了竟然还包赔。商贩们自然高兴了,反正自己绝对不亏。可所有人都觉着周大爷这样搞绝对要亏死——这年头打家劫舍的太多了,路途运输少不了出事。
虎头山的贼人截货,连王凯王员外都会觉着棘手,莫论其他。可周青峰没两天再次组织商队要去沈阳,他还公然放话——欢迎别家商贩跟他一路运货,出事了还是他包赔。
有这等好事?
商户们才不管周大爷会不会亏死,反正前次信了他,他就陪了。据说愣是赔了上千两银子呢。这种赔法居然没赔死他,可见这位大少家底深厚。
于是得到消息的商户们又一窝蜂的跑到城西,要求跟周青峰一路走。结果他们赶来后才得知——想要得到这种包赔的服务,得缴费。这么好的事,说什么也不能白白让你们这些抠门的家伙占便宜啊。咱以货值和运输成本论价收费。美其名曰......。
“东家说了,这个东西叫做‘商业货运保险’。想跟我们一路的,我们保障他运货的安全。可我们也不是做善事的,总不能让我们亏太多吧。所以想参加的人就得交钱,交钱的算法,我们已经张榜公布了。”
孙老爷子接待了前来咨询的各家商户,所有人围着块大大的展板抬头观瞧。周青峰和徐冰搞了个二维的框图,把货值和运输成本等影响保险费用的因素都一一标注上。
“嘶......,这事还要再花钱啊。那我们就不干了。”有人当即作势要走。
可更多的商户还是围在展板前仔细盘算,甚至有人问孙老爷子借来算盘,当场开始计算。算过之后,不少人就开始相互议论,“这个费用比请保镖趟子手可贵多了。差不多一批货的利润等少一成。”
“可趟子手只负责护送,遇到贼人来抢,他们打不过就会跑,一分钱都不会赔给你。周少周东家可是包赔的。”
“这要是离着远了运货还划算些,可抚顺到沈阳也就八十里地,来回一趟顶多两天。这样也要花钱,就不划算了。”
“你自家运货就不花钱啊。我还问过前次跟周少一起运货的朋友。他把好些人的买卖合在一起进货,能压价不少。卖出去也是如此,还能抬价。算下来也不亏。但这样做买卖就舒心多了,不用再担心半路上出事赔个血本无归。”
商户们议论纷纷,不少人又到孙老爷子这来咨询。有人夸这保险的主意不错,可还想压低这保险费用。老爷子只是呵呵呵的笑,却绝不松口,一文钱也别想少。
有周青峰前次包赔建立的信誉,有他控制城西带来的威势,有他提供各种金融贷款构建的商业网络,几项因素加起来,倒也有人壮着胆子决定付钱买这个运输保险。
城西的各家小商户对抗风险能力都很差,他们采购和销售时更没有议价权,出门运货是提心吊胆。现在周青峰站出来将大伙的需求和力量进行整合,城西商户不用太多算计,就决定继续跟周大爷站在一起。
小商贩的货物运输价值都不大,采购需求也不多。十两二十两的货物再次运到林家客栈,几个雇佣来的帐房在进行评估后开始报出保险费用。由于周青峰这个保险是由他自己组织人手承担沿途安全,这费率就相当的高——一般是货价的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不等。
可货物能平安运回来,商家还是有利润的。
过去运货,商家还得千叮咛,万嘱咐,甚至派人一路跟着,深怕出事。这次不少小商户把货朝周青峰这儿一丢就不管了——反正出了事问周少赔钱。至少大家都清楚,这少年郎最近是真的有钱。
闹到最后李永芳都派人要来入一伙,也是交钱运货。这位游击大人觉着自己是抚顺的土霸王,周青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货物丢给这小子运,绝对不会亏。而且他的师爷来了还硬把保险费率压低一半,周青峰对此只是冷笑,点头认下了。
仅仅一天的时候,周青峰的商队就再次出发上路了。这次的规模比上一次还大几倍,要是再次被人给抢了,周大爷真心要赔死。徐冰陪他出行的时候就不无腹黑的低语道:“若是我在背后主持,定要来抢你一把,一口气就赚翻了。”
周青峰骑着傀儡狼亲自押运,呵呵笑道:“我就等着背后的贼人来抢呢。不来抢,我怎么立威?”
谭峰头上裹着纱布,骑着马跟在周青峰身后。他看着足足三十多辆马车一百多人构成的商队,心里五味杂陈。前次十几辆马车都没守住,这次三十多辆更是个大大的靶子,护送的难度比前次还要艰巨。可他心里又急切的想要一血前耻,不甘心被一伙山贼羞辱。
“东家且放心。这次护送,谭某必定拼上全力,绝不会再轻易失手。”谭峰咬牙切齿,浑身热血沸腾,决定为了自己的脸面要拼上性命。
周青峰一回头,哈哈哈宽慰几句。可他心里却想:“靠这个愣头青,老子就真非得赔死不可。”
商队出行,抚顺城里看热闹的顿时挤满了街巷。大伙都听说了周青峰商队被劫的倒霉事,也听说了他咬牙赔付的慷慨和傻气,更听说了这次新推出的保险业务。这种稀奇事,千百年没见过啊!
“老蔡,蔡志伟,你人呢?”周青峰骑着傀儡狼走在商队前头,要出城门的时候他忽然大喊自己手下。
蔡志伟最近负责招募人手,已经好久没在周青峰面前晃悠了。得知东家召唤,他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问道:“东家,有啥事?”
“这个历史性的时刻,你难道不该画个画,做个记录么?”
啥......?东家你不要老是这样欺负我,我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蔡志伟懵逼中。
“这可是保险业务在中华大地上头一回出现和实践,你眼前的这个商队可是带有历史意义的。而我更是缔造这个历史时刻的伟大人物。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作为我的御用画师,你是不是该尽责一点?”
嘚......,这个大爷喜欢画画的毛病又来了。
蔡志伟都快忘记自己这个本行,可周青峰要他画,他能不画么?于是商队停在抚顺城门口,堵住道路足足一个多时辰,才让站在城墙上的蔡志伟完成最初的简单素描。如何把整幅画完成,那就不是一天两天能搞定的事了。
而周青峰在停足画画,西门哀就混迹在人群中绕着车队来回观看——周大爷把自己的保险业务搞的人尽皆知,现在的舆论热点全在他身上,好多新词正口口相传四处议论。现在就连不识字的街头大妈都能对‘保险业务’聊上几句。
对于如此庞大的运货商队,西门哀却感到极度怀疑。这周青峰刚刚损失一大笔钱,立马就又再来一次。在阴谋论者的眼中,这事就透着莫大的蹊跷,甚至是一个陷阱。
杨威和杨邦兄弟俩也乔装打扮赶来一探究竟。他们看到周青峰那匹恶形恶状的傀儡狼时,就觉着要吞下这批货很是棘手,再看一百多人的押送队伍,也深感势力差距不够大,没有把握一口吞下。
“大哥,你看那周小子。半年没见,他长大了不少,威风了许多。”杨威戴着顶皮帽子,拢着手就好像个老农。他用手肘撞了撞自己哥哥问道:“这次咱们动手不?”
隔着维护秩序的衙役,书生模样的杨邦也正瞧着傀儡狼上的周青峰。他在观察良久后再次和西门哀碰头,开口就断言道:“这次商队规模如此之大,作势如此招摇,其中必然有诈。我等不可轻举妄动。”
西门哀也点点头,“这周小子手段酷烈,心思却相当缜密,只看他将抚顺全城玩弄于股掌,就绝不是个浪得虚名之辈。这次我们等从长计议。”
络腮胡的杨威望望周青峰方向,又压低声音道:“难道这次我们就不动手了?眼睁睁看着这头肥羊溜走?”
杨邦和西门哀对视一眼,却又都冷笑几声。
杨邦阴冷喝道:“急什么?这么大一只肥羊,想要吃掉的可不止我们一家。”
西门哀也恨声骂道:“周贼如此嚣张,必然有心怀正义之士愿意出手相助,我们只需稍加联络,必然是‘得道多助’。”
素描好不容易画完,周大爷的队伍总算能出发了。西门哀和杨家兄弟看着车轮滚滚离开抚顺城门,全都在后头呵呵呵的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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