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城东,通运门。
城门被炸垮了,只剩下一个大土堆。半个月来一直没修整,就这么晾着。还没垮的城墙上,形单影只的马可世马公公扶着垛口朝外看——那支炸城墙的反贼绕了京城一圈,又回来了。
“马公公这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他到现在还不放弃,真是可敬可佩。”欧阳君在城墙下抄着手说风凉话,对忠心耿耿的马公公极尽嘲讽。
罗烈也站在城墙下,看着墙头上决意抵抗到底的马公公表示无语。他倒不去嘲讽,只是觉着马公公颇为可怜——从辽东到天津在到通州,马公公从幕后走到台前,一直处在对抗反贼的最前沿。别人都开始心志动摇,唯有马公公意志坚定,死活要跟反贼斗下去。
只是马公公要斗,别人却不肯斗呀。就连一开始嗷嗷叫要建功立业,名传后世的罗烈都觉着打这伙反贼只怕是一项长期的斗争,不是靠谁坚持一下就能赢。
半个月前通州城破,反贼却潇潇洒洒的跑了。城里的人虚惊一场就有点认命的心态。城内的都指挥使上吊了,粮储太监吓破了胆。反正都是打不赢的,多一事还不如少一事——这都半个月了,破开的城墙就压根没人去修。
马公公来援后就成了镇守太监,可他调动不了城内士气散尽的局面,于是绞尽脑汁想着要如何保住通州,保住通州的粮饷,保住大明的江山。
为了这个念头,马公公真的是鞠躬尽瘁了。这位东厂太监还真想出个主意,干了一件大事——他上奏皇帝,说通州已经不可守,与其让反贼将城内粮饷抢掠或焚烧,不如提前下发。
万历皇帝也没办法,捏着鼻子认了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同意提前下发京城等地官员九个月的粮饷,给各地来援的勤王士卒下发六个月的粮饷。
听到有银子可以拿,大明朝的官员们倒是积极的很。大伙真是感激涕零,就差给马公公立生祠了。尤其是现在兵荒马乱的,捞钱的大好机会来了。
此令一下,京城的官员排除万难,克服世艰。在城外还有反贼乱窜的情况下,发挥了大无畏的死要钱精神,组织了上万人跑到通州搬运粮饷。周青峰在京城周边犹如大闹天宫,通州这里是也热火朝天。
在周青峰带队跑回来之前,一千五百多万石粮食和三百多万两银子就被瓜分干净。现在整个通州的仓库里空空荡荡,满朝上下都赞叹马公公简直是孔明之智,国之干才。只可惜是个阉人,否则定要好好提拔重用。
粮饷都没了,反贼在通州也占不到便宜,此地的重要性大大降低。马公公安心了,城里的百姓也安心,觉着反贼应该不会再来了——谁承想,反贼跑了半个月居然又来了。
通运门外就是北运河的码头,马可世马公公站在城墙上就可以对码头上的动静一览无余。反贼到此已经三天,难得没有乱跑。他已经把反贼在此的消息传播出去,就等着官军前来进剿。他一连三天就在城头盯着,有点动静就给京城上报,简直堪称大明劳模。
而就在这第三天,运河的码头上多了些动静——来了一艘平底大船。这艘船可怪了,无帆无桨却能自己航行。船尾竖有一根冒黑烟的柱子,不断发出突突突的声音,实在叫人看不懂。
劳心劳力半个多月,马公公虽然修为高深却也两眼通红。他看到大船出现就哑声惊呼道:“不好,反贼来了援兵。天津那边的官员都是瞎子么?怎么能让反贼如此轻松的船运而来?”
欧阳君在城墙下听到这句,笑道:“天津那边只怕比我们这还空虚,哪里还有兵力拦截反贼?马公公也真是迂。”
接着又听到城墙马公公惊呼,“糟糕,糟糕,这伙反贼竟然有炮。他们在此三日就是为了运来大炮。”他手边就备有笔墨,飞快写下这通州最新军情后就朝城墙下喊道:“欧阳君,你快把这份军情急报送往京城,催促勤王官军速速前来。我只担心这伙反贼又要跑了。”
欧阳君得了军情急报,嘀咕了一句‘又让我跑腿’,转身去寻马匹。罗烈倒是上城墙劝道:“公公也莫要太心急,勤王大军已经四面张网形成围捕之势。近几日便要决战,大胜可期。”
马公公却是摇头,“这伙反贼非比寻常,善于鼓动愚夫愚妇,又对官绅心狠手辣。咱家近日细细思索,就发现此等手段看似无稽,实则恶毒,专门坏我朝廷根基。
其头目对我大明的弊端了解颇深,绝非寻常狂妄之徒。眼下大胜只怕很难,能赶走这伙反贼便是侥幸。若要剿灭,还需朝廷有所改革。只是这朝廷,唉……。”
罗烈没听懂马公公的话,却忽然指着城外码头方向惊呼道:“公公,反贼人马结阵出营了。他们……,他们好像朝我们而来。”
北进支队重新返回通州后,就在码头附近背水修筑了一座营地。他们刚刚得到了来自大沽口方向的补给,立刻整队出营向通州城方向杀了过来。
马可世顿时一愣,不解的自语道:“反贼在此三日都不进城,怎么今天却要进城?”
罗烈急的跺脚,拉着马可世的胳膊喊道:“公公,还不快走?城中防备空虚,也无粮饷需要看守,我们两人更打不过反贼,快快撤离吧。”
马可世却一把推开罗烈,高声喝道:“国势艰难,自当有人奋不顾身。咱家身负皇恩,镇守通州,哪有不战而逃的道理?朝廷文武个个贪生怕死,却天天嘲笑我等宦官无根无卵,不是男人。咱家不屑与之为伍,今日战死便是。也让天下人看看,宦官中也有男人。”
这情况变化的太快,罗烈怔怔的不知该如何是好。除了马公公,整个通州城东根本无人驻守,反贼来了简直就是如探囊取物。
马可世不但不肯走,反而跳下城墙拦在了城门废墟前。罗烈看得一会热血沸腾,一会犹豫不决。再看对面反贼大军步步逼近,他又觉着头皮发麻,愣了数秒后长叹几声,留着有用之身离去。
北进支队出了一个空心方阵杀向通州城。周青峰早就知道城内防卫空虚,甚至还知道有个叫马可世的东厂太监出的鬼主意,将囤积此地的所有粮饷全副发放一空。这事让他颇为愕然,也颇为恼火。他一贯不安常理出牌,没想到竟然有个太监也干这种匪夷所思的事。
火炮到手,周青峰就有意在通州吸引明军前来进攻。他命令叶娜带队拿下通州。这可是大洋马首次独自领军,虽然只是一件小事,可她很是兴奋的冲在最前。
看到有个白面无须的家伙站在城门废墟前,叶娜还很天真的问道:“喂,我们要攻城了,你是来投降的么?”
“咱家东厂马可世,今日要与尔等反贼决一死战。”马公公傲气的把话说完,一个人朝空心方阵冲了过去。
东厂马公公的大名,久居京城的叶娜也是听过。她在阵前觉着莫名奇妙,一开始还以为这其中藏着什么玄虚。可跟这位成名已久的大太监交手之后,除了觉着对方修为不低,打的势若疯虎外,也没觉着有什么特别。
想到自己头一回独自领军攻城就碰到这么个脑筋有问题的家伙,叶娜便是气都不打一处来。
前次受玄武真人来袭时的威压,叶娜在重压之下出阵而战,心境磨练突破了筋骨八层到了九层。她早就想如何华丽的来个首秀,交手几个回合后,她便戏耍一般将马公公给打晕了过去,犹如说书的武将般趾高气昂的娇喝道:“把这家伙给绑了。”
通州城由此洞开,再无阻拦。此地位置重要,城内设有大量户部,漕运,仓储等官僚机构。只是周青峰来了之后,官员全数逃亡。城内百姓倒是还留下个几千人,对北进支队也无从抵抗。
周青峰得到船运补给之后,就想给追剿他的明军来个痛击。他决定利用通州的城池作为依托,构筑部分工事打个防守反击。必要时也能利用水路转移或撤退,明军难以阻挡。
入城过程倒也简单,之后便是给于钱粮征招城内百姓当民工修筑工事。由于兵力有限,周青峰巡视全城决定在何处防守。他很快得知叶娜抓住了镇守此地的太监马可世,很惊讶的问道:“就是这次把通州粮饷全部散光的马可世?”
“就是他。之前鼓动白莲教去金州捣乱的也是他。他还在天津当了一回监军,杀了我们不少侦骑。”叶娜头一回活捉‘敌将’,格外兴奋。她命人将五花大绑的马公公给带了过来,推到了周青峰面前。
马公公双手背缚,一身锦袍碎裂,灰白的发髻散乱,白胖的脸上多了几条血痕。他中等个头,见了周青峰也不下跪,反而刻意挺直腰背,仰头大骂,口里一个劲的叫着‘反贼反贼’。叫人就想立刻把他给砍了。
周青峰倒也听说过这位马公公,见了面也觉着对方确实叫人讨厌。他扭头向叶娜问道:“这位马公公在朝中名声如何?”
“阴狠的笑面虎。”叶娜说道,“他权柄不小,办过不少大案。可他办事不讲规矩,名声极差,只听皇上号令,朝中大臣对他又恨又怕。他虽然不是东厂提督太监,可皇上吩咐到东厂的事务却大多由他办理,是个有实权的忠狗。”
“他贪财吗?”周青峰又问道。
“这我倒是不清楚,少有听说他收受谁家的钱财。不过我倒是听锦衣卫千户刘福成说过这马公公油盐不进,实在惹人讨厌。”叶娜都如实禀告。
周青峰倒有些意外,下令道:“把这位马公公的衣服扒了,看看他里头穿的啥料子,看看他身上佩戴什么饰品?”
近卫亲军立刻如狼似虎的上前,他们也不松绑,直接撕扯马公公的衣服。脱掉外面的锦袍后,将里头的内衣扯下来递到周青峰面前——衣服料子倒是丝绸的,却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料子。身上带了一块玉佩,料子不差,却也顶多价值百来两银子。
哎呀……,周青峰抓着对方的玉佩笑道:“难不成我还遇到个不贪财的太监?”
马可世一身修为被制住,身上衣裳又被扒的只剩一条裤衩,形象狼狈。可他还是不断挣扎骂道:“咱家虽是个阉人,却也是个堂堂正正的阉人。今日便要让你们这些反贼知道,我大明还是有忠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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