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小没料到这次任务的背后,老道士出山竟然会有这么一个因缘。
她已经习惯了在试炼场景之中完成任务保命,任务剧情大多也与别人相关,还是头一回遇到试炼场景之中,剧情人物的涉险是与自己相关,不免感到有些古怪。
又看老道士一副坚定无比的神情,仿佛全然没有半点儿为了她冒险而感到畏缩、不满的神色,心中不免生出一丝奇异至极的感觉来。
可惜她最担忧的,并非什么劫难,也跟沈庄的任务无关。
已经达到虚空之境的东秦无我,才是她此行最大的危险。
老道士看她半垂着眼睫,像是挡住了眼中的心事一般,只当她是担忧这场十八岁的劫难。
“放心,出了什么事,师傅拼了老命也会保护你的。”
老道士温言道:
“绝不让我的青小出半分意外。”
说到这里,他又像是安抚宋青小一般:
“更何况这次沈庄之行,你的师祖虽然没能亲自参与,可却早已经做出安排,更添保险。”
“安排?”不止是宋青小听闻此处抬起了头来,就连牛车之中其他人也不由耳朵动了动,上半身往宋道长的方向下意识的倾斜了过来。
“那同行的友人?”宋青小随即想到了老道士先前提到过的,他的师傅与友人途经沈庄的话。
“嗯。”老道士有些诧异她如此敏锐,但很快眼中又因她的反应露出欣慰之色,点了下头:
“不错!此人早已经脱胎换骨,是神仙中人。”
他说道:
“你师祖当年侥幸与此人相识,以我云虎一脉的星相占卜之术与他交流,得他赞叹。”
提到本门绝学,宋道长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淡淡的笑颜:
“发现沈庄含煞一事之后,你师祖对此十分上心,可惜他老人家算出解决沈庄危机的机缘不在他的身上。”
牛车‘吱嘎、吱嘎’的滚动声里,宋道长的声音清朗:
“此人有感于你师祖的星相占卜之术实在厉害,也令他领悟良多,所以临分别前做出承诺……”
‘咕咕——’
深山远处,两声长长的鸟鸣声幽幽的传了过来。
拉车的牛像是受到这声音惊吓一般,也跟着发出一声长叫,那四蹄一顿,车子前进的速度顿时就停了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停顿一下将宋道长的话打断,好在牛车速度本来就不快,这一突然停顿,也并没有让车上的人摔撞。
只是有之前两次停顿的前车之鉴,车子突然停下之后,难免就令人感到不安。
“怎么回事?”
有人探头往外问了一句,这一看之下,才发现外面的天色黑得厉害。
大雾越来越浓了,山风‘刷刷’的吹来,压弯一众草木,‘呼啸’着卷过车体,有种山雨欲来的架势。
“不知道啊。”
赶车的老头已经有些不安了,他手里握着短鞭,却因为先前老牛下跪流泪神奇的表现,使得他并不敢将鞭子抽落到这‘神牛’之上,只是以呼声喝斥:
“走!走!走!”
那牛撅着蹄子,发出不安的响嚏声来,像是感应到了某种危机一般。
‘咕——咕咕——’
深山里的鸟鸣声远远的响起,显得异常凄厉,紧接着沉寂了半晌,突然‘扑扑’的拍打翅膀声从草丛之中响起。
无数鸟雀齐齐振翅而飞,化为黑影,钻进了浓雾里面。
这一动静吓了车内的人很大一跳,那赶车的老头儿也骇得不轻,本能的转过了头来,恰好与坐在车厢最外头的宋道长打了个照面。
宋道长的目光落到了他的脸上,紧接着双瞳一紧——
只说话的功夫间,这老头儿的印堂漆黑,竟已经显示出将死之相来!
他身上的阳气在疾速减弱,头顶、双肩处三把火如同吴婶一般,已经灭了大半。
“这怎么可能?”
他不敢置信的惊呼出声。
事实上在与宋青小说话的时候,老道士同时还在分神注意着外面的情景。
出了吴婶的事后,他一直很小心谨慎,同时放出了神识。
但任他再是仔细,先前吴婶的情况再一次发生。
在他眼皮子底下,赶车的老头儿同样中了招,就连什么时候出事的,他竟然半点儿也没察觉。
哪怕任宋道长先前说得再笃定,在发现赶车老头儿的异状之后,依旧不由自主的心中一沉。
“怎,怎么了?”
赶车的老头儿被老道士这目光吓住,连说话都不大利索了。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他的心头,他连声发问:
“是不是,是不是我……”他想起吴婶先前的惨状,说话声音都开始抖个不停,下意识的还伸手去摸自己的眼睛。
却见宋道长二话不说,从腰侧挂的布兜之中摸出一张符纸,嘴中念念有词。
紧接着他挟住符纸,动作疾如闪电,一下塞进了赶车老头儿张开的嘴里!
‘轰!’
符纸塞进老头儿嘴中的刹那,顿时燃了起来。
这一变故惊呆了众人,那老头儿还来不及惨叫,预料中的疼痛却并没有来临。
火光化为源源不绝的热能,输送至他周身,顷刻之间,就驱散了他身上的寒意。
暖洋洋的热气游走他周身,好像以往一些因为年纪增长而带来的各种不适瞬间都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嗝——’
老头儿嘴中的光芒随着符纸的燃烧逐渐湮熄,他缓缓打出一个饱嗝,吐出几点热量余息,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说不出的舒坦,只恨不得这样的仙符多来几张。
“仙长……”
他睁开眼睛,这下再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比先前洪亮了几分:
“这道灵符真是好啊!”
宋道长的目光落到他身上,他眉眼间的阴霾因为这道灵符的缘故,被驱散了大半。
天灵盖、双肩两侧的火气又重新燃起了些许,看起来比之前多了一丝人气。
不过这一切并没有令老道士掉以轻心,这种缓和也许只是因为灵符的力量所带来的暂时效果而已。
那冲他以及吴婶下手的阴魂道行实在高的超出了老道士预料之外,他沉了脸,又看了看自己的大徒弟:
“长青,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儿?”
“没有啊,师傅。”宋长青摇了摇头。
他深知自己使命,在坐到车子外头的时候,一刻都不敢放松,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儿。
直到牛车再一次停下,赶车老头儿脸色灰败的时候,他才察觉又一次中招。
可什么时候中的招,他竟也一点儿都没察觉。
这种感觉糟透了,哪怕宋长青胆大包天,也不免后怕无比。
“你进来。”宋道长一咬牙,冲着自己的大徒弟招了招手:
“好好保护你小师妹,我坐到外头去!”
他一面说话,一面撑起身体,钻出车子:
“我就不相信了,还真会被这阴邪拦路,误我吉时不成!”
老道士的话令得车内的人忐忑不安,一脸的不情愿,却又不敢阻止。
从他话中不难听出,好像牛车再一次出了事。
大家的心弦紧绷,深怕失了老道士这样一个神通广大的保护神。
“道长,您也要多管管我们啊。”
“对啊,我们车内人多一些……”
大家说话的同时,又转头去看吴婶,她还昏迷未醒,但因先前突然‘中邪’的缘故,大家对她都十分排斥,不过因为有宋道长在,才勉强压制。
如今老道士说要坐到外面去,一车人都感觉不大安心。
与众人如丧考妣相比,赶车的老头儿则是松了一大口气。
这一路实在邪门得很,如果不是宋道长先前提到那未死的黄皮子可能会转头来报复他,这一趟行程他早就不想再走下去了。
大家独自在车中作伴,他则在外面感应着风吹草动,别提有多吓人。
“好好好。有道长作伴,我就安心了……”
说话的功夫间,宋道长与宋长青交换了位置,两人才将坐稳,车内的人还有话要说,突然远处传来一道凄厉无比的鸟鸣叫声:
‘呱——’
这叫声吓得众人一个激灵,就连那原本露出颓丧不安之色的老牛都是浑身一抖,像是受惊不轻。
宋青小感应到了有东西正往这边接近,速度快得惊人。
“来了!”
她出声提醒。
“什么来了?”
宋长青还没有坐稳,听到了她这话,不由转头问了一声。
老道士也听到了小徒弟的话,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发问,就见那不安的老牛突然一刨双蹄,发出一声长鸣之后,不等赶车的老头儿喝斥,竟一撅四蹄,开始往前飞奔!
这头老头年纪大了,拉车速度远不及马匹,一路行来都慢悠悠的。
可此时却像是受了巨大的刺激一般,撒蹄飞奔。
它的眼睛胀得通红,发出‘嗤嗤’的喷气声,它突如其来的举动拉着车子也跟着辗压草地,飞驰而行。
车子突然的前进使得所有人都歪斜着撞上车厢,发出‘砰砰’的撞击声。
老牛像是发了疯,根本不再按照原本的路线前进,而是随着生物对于危险的本能感应下意识的选择方向逃命。
“嗳?这畜生——”
赶车的老头儿没料到自家的牛会突然发疯,一时不察险些滚落车子。
幸好关键时刻宋道长伸手抓了他一把,使他避过了落下去后被车轮辗压的命运。
他才刚坐稳,惊魂未定的骂了一句,就听到老道士喝斥了一声:
“进去!”
‘沙沙沙——’
老道士说话的同时,有古怪的声响从远处传了过来,似是风吹过草木丛,又像是有什么东西飞快的钻过草丛前行。
这会儿老头儿哪里不知道可能出了事,他顾不得再骂,当即吓得连爬带滚钻进车厢内。
“长青,护好你师妹!”
老道士喊话的同时,再次从身上摸出一大把灵符,嘴中疾念道:
“五行三界有正气,道门祖师护真灵!防!”
‘嗖嗖嗖’的数声中,符纸化为数道金光,飞往车厢头顶、四壁!
‘沙沙沙!’
那急促的踏草声越来越急,甚至越来越近。
‘哞——’
拉车的老牛终于按捺不住,发出一声焦躁的长鸣。
套在它身上的鞍以及身后沉赘的马车成为了它逃命的负累,令它感到十分烦闷。
这老牛用力甩着身体与硕大的脑袋,力量大得惊人。
牛车被它带得东倒西歪,老道士一面打符,一面注意四周动静,同时还要防止有阴邪偷袭,一时之间顾它不上。
‘哐哐哐!’
鞍绳在它撞击拉扯之间发出激烈声响,最终那绳索承受不住这股巨大的拉扯力,‘啪嗒’断裂。
‘哞!’
老牛发出一声解脱的长鸣,撒欢般的扬蹄逃命。
“哎呀,你这畜生,胡跑什么?”宋道长一见此景,不由咬牙斥了一声:
“去!”
它临逃走前,老道士咬破中食,点出一滴精血在那符纸之上,往老牛的方向拍打而去。
符光化为一道红影,‘嗖’的落到了牛后臀之上,化为一个巨大的烙印。
“念你赶车有功,卷进这桩事情里也非你本意,老道希望助你一臂之力,可以逃脱生天去。”
宋道长话音一落,只见那头老头带着这烙印钻入一丛茂密的矮树林中,迅速消失了踪影。
牛车失去了拉车的主力,车轮顺着余力往前滚动了数下之后,最终停在了路中间的位置。
“啊,我的牛——”
赶车的老头儿一见‘神牛’跑了,心痛无比,探出胳膊虚空一抓,却并不敢出去。
随着牛一逃跑,那先前的‘沙沙’声也跟着戛然而止。
‘哞——唉——’
不多时,一道凄厉的牛的惨叫声远远的传来,在这深山野道之中显得份外瘮人。
紧接着,四周涌来的雾气之中像是飘杂进了一丝若隐若现的淡粉色。
这雾气颜色一变,众人鼻腔之中顿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
那血腥初时还若有若无,但伴随着那淡粉的雾气色泽加深,化为淡红的色泽,就越发的浓郁。
‘哞——’
牛得哀鸣从一开始的凄厉到后面的无力,约摸半晌之后,终于沉寂了下去。
雾气更浓了,肉眼可见空气中那些一粒粒密集排列的如同血珠般的小水气。
‘沙沙沙——’
仿佛春蚕食桑般的声音响了起来,众人没有亲眼目睹老牛遇害的情景,但是听到的声响、闻的气味却无一不加重了这种恐惧。
车上的人缩成一团,除了昏睡着倒在角落的吴婶之外,大家紧靠在一起,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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