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门那边的一切手续均已办妥,在港澳两地报章传媒大肆渲染下,陈秉忠凭借澳门体育发展局和社工司的审批文件,很轻松就筹到了六万块的赞助款项,出钱赞助比赛的是澳门一家名为沪西俱乐部的娱乐场所,其老板是在港澳两地都以财力著称的黄浦人。
为了让这次的拳赛引人注目,现在在九龙城寨孙连荫的拳馆里,武术拳经一窍不通的苏敬贤正初次尝试为两名即将登台的拳馆师傅做武术指导。
武术指导又叫做动作设计,这一职业最早出现在20世纪60年代末期,发展到后来又有以某个龙虎武师为首的‘X家班’组成团队,愈发成熟壮大。
但是在如今这个年代,香港梨园行还没有在电影行业的冲击下垮掉,戏迷多过影迷,虽然已经有了武打电影,但武术指导的概念还没有兴起。
“孙师傅,你这一腿应该再踢得高一点,这样看上去才够威。”苏敬贤见孙连荫照自己所说的动作踢出一脚,立刻出言纠正。
孙连荫皱了皱眉头:“苏先生,我哋习武之人讲求出腿不过腰,中门大开容易被人……”
“得啦得啦!”苏敬贤连连摆手,他这两天趁鬼佬警司不在才有机会从办公室溜出来,没给两位拳馆师傅教会多少动作,耳朵里反倒灌满了各种拳谚,“孙师傅,我们这次打出的招牌是中华武术表演赛,表演赛你明不明是乜意思?当然是要把观赏性摆在第一位,不然你和郑师傅上拳台一两分钟就分出胜负,点对得起观众二十块的进场门票?”
“孙师傅,我觉得苏先生讲的有道理,大家切磋讲手,又不是要在拳台上分生死,师父们交的东西未必适合呀!”另一边一名身材矮胖的拳馆师傅顺着苏敬贤的话往下说,劝解孙连荫。
这为身材矮胖的拳馆师傅姓郑,名叫郑汉声,是元朗乡下一家名为汉声拳馆的师傅,披挂拳一脉传人,也是这次拳台上孙连荫的比武对手。
起源于HB沧州的披挂拳和白眉拳、咏春拳、螳螂拳一样,都属于小拳种,在如今这个年代与洪刘蔡李莫五大名拳根本无法相提并论。苏敬贤之所以在一众大小名拳中选择披挂拳当作白眉拳的对手,一来是看准了郑汉声如今拳馆式微,艰难维计,为了拳馆生意对这次比赛安排言听计从的态度,二来则是因为比起其他拳种,披挂拳一脉长拳短打都有,大开大合,打法漂亮,有一定的观赏性。
“好,我试试。”听到苏敬贤和郑汉声的话,孙连荫点点头,再度出腿。
别看孙连荫已经五十岁上下,像他们这种老一派的拳馆师傅从小下苦功,身上的筋骨早就拉伸开来,一腿踢出虎虎生风,擦着郑汉声面门而过。
“犀利!”苏敬贤眼前一亮,又对一旁的郑汉声说道,“郑师傅,你记住,孙师傅这一腿扫过来的时候,你要做的不是反击,而是用后空翻去躲,见没见过戏台上翻筋斗武生,就是那样的动作。”
如果讲打,孙连荫刚才这一记高抬腿踢过来,郑汉声轻易就能抓住破绽反击回去,但是听到现在苏敬贤的交代,郑汉声微一思索便点头道:“明白,我试着做一次。”
见郑汉声摆开架势,苏敬贤微微点头,这就是他满意郑汉声的地方,不管自己提出什么要求都会照做。
院子里,孙连荫再次出腿,郑汉声按照苏敬贤设计的动作,提一口气,腰部一扭,一个后空翻稳稳当当落地,堪堪避开了孙连荫的一腿。
他的动作没有专业的戏台武生出彩,但用来唬住普通人已经绰绰有余。
“不错,有点意思。”苏敬贤抱着肩膀看完两人的动作,微一点头,“麻烦两位师傅再演示一遍刚才的短打,我觉得这个动作放在短打后面会更好看。”
武馆院子里,苏敬贤正在替两名拳馆师傅设计动作的时候,大门口石阶上孙连荫的徒弟魏世勋百无聊赖把玩着手里的石子,在他身边坐着的是跟苏敬贤同来武馆的林志勇。
他们两人在城寨的时候本来就见过几面,如今苏敬贤和孙连荫合作举办拳赛,两个年轻人闲来无事也就互相凑在一起。
“真不知你阿大在搞乜鬼,打拳都都搞出这么多花样。”魏世勋跟随孙连荫学武多年,身为内行的他一眼就看出来,苏敬贤设计的这些花哨动作根本毫无实战意义。
林志勇倒是津津有味的看着院子里两位拳馆师傅你来我往的短打,出声道:“不是啊,我就觉得孙师傅和郑师傅打得很靓,仲过瘾过上次中环娱乐戏院放的黄飞鸿传。”
魏世勋摇摇头不以为然,将手里的石子高高抛起又一把接住,站起身来对林志勇说道:“戏是假的嘛!我出去透透气,你去不去?”
“要去你自己去,难得有免费戏看,我要留下来看多一阵。”林志勇没理会魏世勋,只顾着看场内孙连荫和郑汉声拳来腿往。
“挑!”魏世勋一甩手,自顾自打开武馆大门走了出去。
出了武馆,魏世勋先在一家路边小摊要了碗牛杂,吃完后溜溜达达走进一条阴暗狭窄的小巷,熟门熟路来到一间民宅前推门而入。
门一推开,一股逼人的热浪混杂着汗臭味扑面而来,小小的一间民房里这时候挤着不下五十人,纷纷围在一张桌台前。这些人大多衣衫破旧,有的连鞋都没有,仲冬天气还穿着短衫短裤,但他们脸上却又无一不是露出癫狂之色,双眼死死地盯住桌台上的一个瓷罐。
“开骆驼!开啊!”
“牛!牛啊!”
“人,一定是人!扑你阿母快点开!”
人群中不同的喊叫声此起彼伏,随着桌台前的荷官用铁槌敲碎瓷罐,罐子里一张画着老鼠的纸片落在桌上,这些赌鬼们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宛如一幅浮世绘。
这是香港众多赌博方法里最常见的一种,叫做字花或者花会,这种类型的赌档也被称之为字花档。
魏世勋倒不是好赌的人,不过城寨里可供消遣的东西除了黄赌毒,其他几乎就没有什么,所以无聊的时候他也会进来搏一搏运气以当消遣。
今天魏世勋运气明显不错,第三手就买中了字花,下注一块钱硬币,转手就变成十块,惹得周围赌客一阵眼红。
“运气不错,再买一块钱的公鸡。”魏世勋冲荷官笑笑,从手里取出一枚硬币扔到桌布上画着公鸡的图案上。
“买定离手,开!”随着荷官敲碎瓷罐,这一次飘出的纸片上画的却是一头骆驼。
魏世勋摇摇头,把剩下的钱收回口袋,退出人群站定脚步,点了支烟倚着墙角,不打算继续赌下去,而是做一名看客。
字花档里,杀红了眼的赌客们声浪此起彼伏,脸上的表情不一而足,魏世勋感觉看这些人癫狂的样子,可比在武馆里看自己师傅和郑汉声拳来腿往的场面有趣得多。
就好像现在他就亲眼看到一个女人输完了钱,跟着另一名男赌客走进屋子偏堂的小房间里,很快两人衣衫不整走出,拿着从男人那里得来的一块钱硬币,女人再次返回赌桌。
至于两人在偏堂干了什么,魏世勋用脚趾头都能想到。
“城寨呀!”魏世勋叼着烟感叹一句,脸上露出感慨之色。
然而,他脸上的感慨还没敛去,墙壁的另一边,一个刻意压低却又不失愤怒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入他的耳中。
隔着黄泥墙壁,隔壁的声音魏世勋只听了几句,脸色却陡然一变。
“……你话干掉他可以去台湾……刘昌华身边的军装……叼你娘你想杀我灭口……最多大家揽住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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