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少衍看了看身边众人:“当年大宁开国的时候,你我的祖上都有不可磨灭之功绩,奉英堂的牌位现在还在那摆着呢,那是何等的荣耀,再看看你我现在的处境,说实话,我是无颜进祠堂面对列祖列宗,我不知道诸位是怎么想的,我只觉得愧对自己的姓氏。”
坐在他身边最近的那个叫高明堂,其祖上也是大宁开国公之一,挨着高明堂的是高明阳,两个人是亲兄弟,说到祖上的荣耀,高家那会地位比唐家还要显眼些,那时候大宁刚刚立国,太祖皇帝陛下的结拜兄弟唐匹敌跪在陛下面前,对陛下要对他封王一事坚辞不受,太祖皇帝无奈之下才改封国公,位列群臣之首,可是唐匹敌这个人太聪明所以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他被封公之后就请旨辞去所有军职,举家去了西北戍边。
所以高家就显得比唐家辉煌,不过那会儿高家的人也不高调,行事沉稳从不招摇。
除了唐家高家之外,最风光的莫过徐家,徐家祖上徐绩是太祖皇帝身边最重要的谋臣,虽是文人,也可提刀上马,太祖皇帝麾下八大战将他不在其中,可要论谋臣徐绩当首屈一指。
奈何同人不同命,徐绩因为功劳甚巨被太祖皇帝赐姓李,成为大宁第一任宰相,也是唯一一位宰相。
徐绩为相治国,不得不说其才足以安邦,奈何到了晚年他越发觉得太祖对他的赏赐不够,越发觉得自己与众不同,为相十六年,前十年都可以说兢兢业业,后几年不知道为什么就变了一个人似的,非但贪墨了大笔银子,而且竟然公然卖官,结党营私,门徒遍及天下,更是将亲信安插在各部衙中抓住实权不放,说权倾朝野也不为过。
太祖皇帝最初对他一再提醒,可他却好像傻了似的完全不拿太祖的话当回事,以至于太祖大怒,夺其皇姓贬为庶民,交由廷尉府查办,但太祖皇帝终究还是念及旧情,只办了徐绩一人而没有前连全家,甚至还将徐绩国公的封好号赐给了其长子继承,按理说徐绩是大罪之身,一家不被牵连已经是法外开恩,其子嗣还能继承国公之位足可见太祖皇帝对他的感情。
徐绩的事出了之后,太祖皇帝去宰相制,改为内阁制。
徐家之下便是高家,其实说起来,高家在权势上不如徐家是因为足够聪明,高家祖上高真是太祖皇帝麾下八大战将之一,为人谦逊谨慎,与唐匹敌私下里关系极好,听了唐匹敌的劝说严格约束家人,所以高家的辉煌得以延续百年。
之后高家接连出事,也算是家道中落。
只是几百年后,高家也已经很低调了,不过这低调可不是他们祖上时候的刻意低调,而是家中没有能撑得起门面的人。
在场的这些人,除了徐家,高家之外,还有程家,赵家,盛家,云家,耿家......无一例外,这些旧勋贵家族在当今陛下在位这些年来都被压着,陛下最喜使用寒门出身的人,如开枝散叶天边流云这六个人都是,这就让想重振家门的这些人变得很无力。
“试探?”
程方和看向徐少衍:“哪怕就算是试探对我们来说也是如履薄冰,陛下对沈冷的态度还没有那么明显,你我都知道,现在陛下是要为二皇子铺路,如果真如徐公所言陛下身体微恙倒是可以理解,陛下是等不及,可万一不是呢?我们去试探,我们拿什么试探?”
“自然不用我们自己的人。”
徐少衍道:“分两步走。”
他起身,在屋子里一边踱步一边说道:“第一,各家都拿出来一部分银子,这点款项对于各家来说都不算什么,就先按照每家五千两的份额交,这笔银子用于什么账目都必须明确,一部分用于将流云会的生意收过来,那是摇钱树,纵然流云会已经没有了可他们的生意还是没人敢捣乱,咱们尽量多接手一些,路好走,银子好赚,除此之外的银子用于结交朝廷重臣,抛开赖成不说,内阁里那些人可以靠近的不少,别直勾勾的送银子过去,低级,而且惹人厌,想想办法,咱们人多,人多办法多,送银子也要送的漂亮些。“
“第二,咱们得知道陛下的真心是什么,如果担心的是沈冷等人权势太重威胁到二皇子,那么陛下就不会停手,还是会继续打压沈冷孟长安之流,这个时候陛下是需要用人的,咱们试试能不能捧上去几个青年才俊,为了公平起见,每家选一个人出来。”
他停顿了一下:“想要知道陛下的心思,从小事入手,徐家先拿出来五千两银子,不算在之前的款项之内,这五千两就用来买人。”
买人?“
高明堂一怔:“买谁?”
“不要命的人。”
徐少衍笑了笑:“要想试探陛下底线,总得有不要命的人。”
他抱拳:“诸位要同心协力才是,恢复祖上荣光。”
所有人都站起来:“同心协力!”
第二天,肆茅斋。
皇帝靠在窗口发呆,最近这段日子皇帝似乎越来越有些力不从心,批阅奏折的时候也会偶尔走神,代放舟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冒着杀头的危险偷偷问过御医陛下到底怎么了,可御医说的笃定,陛下什么事都没有,只是心里积郁,所以精神差了些。
“陛下。”
代放舟端着药碗放在皇帝面前的桌子上行:“该用药了。”
皇帝的视线从窗外缓缓的收回来,看了一眼那碗药:“放着吧,凉一凉朕就喝,代放舟,你去传旨,让韩唤枝进来......”
皇帝的话说到一半,怔住。
“让方白鹿进来。”
“奴婢遵旨。”
代放舟在心里长叹了一声,想着陛下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把韩大人叶大人都送到了边塞,可陛下自己都不适应,这是第几次了?代放舟心里算着,至少有四五次了,陛下愣神之后要么会让他把韩大人叫进要么会让他把叶大人叫进。
半个时辰之后,方白鹿急匆匆进来,他还不习惯自己已经是廷尉府都廷尉的角色,也还没有习惯经常进来面见陛下,那时候廷尉府里的事都是韩大人做主,他们只需按照韩大人的吩咐去办就是了,可现在一切都扛在他肩膀上,所有的事都变了。
方白鹿小心翼翼的进来,垂首道:“陛下。”
皇帝嗯了一声,指了指面前桌子上的卷宗:“这是你送上来的廷尉府关于天机票号的调查,朕看过了,你明天安排人查封长安城之内所有天机票号,安排人看好,除了廷尉府之外任何人不准沾染此案。”
“明天?”
方白鹿试探着问了一句。
“明天。”
皇帝点了点头:“去办吧。”
方白鹿答应了一声,再次俯身一拜然后出门,走出肆茅斋后方白镜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心里那淤积的气却根本吐不出来,他站在门外略微沉吟了一会儿,仔细回忆了一遍陛下说的话,一共也没有多少个字,每个字他都仔细斟酌,想到明天这两个字心里才稍稍踏实了些。
给陛下的清单上所有的生意都干干净净,但凡有些涉及到了暗道的事他都过滤下来,他抬起头看了看天空上的太阳,这才上午,陛下说让他明天办,陛下也给留足了时间。
出了门之后他让手下人先回去,他一个人步行朝着天机票号的总号那边走,走的时候还特意留心观察,故意绕了些路才重新回到正确的路上,他不得不小心,他也不得不亲自去天机票号,票号里大部分该撤走的人已经离开长安,可高小样还在。
走到半路的时候他还找地方买了一套新衣服,大概合身就好,然后又找地方把衣服换好,带戴个帽子压低帽檐,廷尉府里的人他知道都可信,但他不希望把人牵连进来。
走着走着就听到前边有些喧闹声,把帽檐抬起头往前看,发现前边大街上聚集了不少百姓在围观,他本想避开,可是忽然间想起来一件事,然后加快脚步朝着那边过去。
一群人站在一家铺子前边指指点点,大概十几个人,为首的是个看起来五大三粗的汉子,留着络腮胡,听口音不是长安本地人。
“不卖?”
那为首的络腮胡冷笑起来:“我就相中这铺子了,说吧,多少钱愿意转给我?只要你开价就行。”
两个小姑娘站在台阶上拦着那些人,脸都气白了。
“说了不卖!”
“不卖不行。”
络腮胡冷笑道:“今天这铺子你不卖也得卖。”
他指了指铺子上的封条:“这是官府查封了的铺子,我已经打听过了,铺子虽然没有被罚没,但官府勒令你们关门,铺子闲着也是闲着,卖给我你们还能得一大笔银子养家糊口,看你们小姑娘家家的也没什么别的本事,总不能去卖吧。”
“你找死。”
其中一个小姑娘脸色发寒,上前一步朝着那络腮胡一巴掌扇过去,她是高小样的人,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啪的一声,小姑娘的手腕被络腮胡抓住:“呦呵,细皮嫩肉的劲儿还不小,大庭广众之下居然敢出手伤人,街坊邻居们看看啊,这是谁家的铺子,怪不得被查封,原来是因为太跋扈太霸道。”
他压低声音说道:“你们趁早赶紧滚,铺子你们保不住,我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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