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外,驻扎在草原上的土默特部左右两翼都统,古禄格和杭高都在这里,正在听着手下禀告消息。在他们的下首,还坐着那个建州女真牛录额真。
禀告消息的这个手下,是之前赶马入关的,说关内的明军验收战马无误,已经向总督府禀告消息,应该很快就能放人了。
听到这个话,这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松口气。明国能讲信用,那是最好了。之前的时候,他们一直是担心,明国会赖账,如果这样,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当然,如果明国还要他们再给一千战马,露出那种无休止敲诈的态势,那他们就不管了。
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是已经尽力,会一五一十地禀告辽东那边。相信大清皇帝也不会愿意让明军如此敲诈,毕竟战马可是非常重要的军用物资来的。明军要得越多,他们的实力就越强!
事实上,他们其实也已经派人赶去辽东禀告这个消息了。只是明国限定一天就要答复,根本等不到答复,才不得不先交易再说。
“看来明人还是讲信用的嘛!”古禄格笑着感慨一句,对杭高说道。
杭高听了,正想点头附和时,那牛录额真却仿佛被踩了猪尾巴一样,立刻尖声叫道:“讲什么信用,还不是怕了我们大清!再说了,明狗奸诈,搞不好还会搞什么阴谋诡计,你们现在高兴是不是太早了点?”
“……”古禄格和杭高一听,相视无言,不敢反驳。
想想也是,这人都还没消息呢,万一明国又搞什么阴谋诡计也说不定的。于是,他们静观其变。
等了几日之后,又有消息传回,说人已经送往边关了,估计很快就能出关。
这一下,古禄格和杭高就都放心了不少,要是明国还要耍什么阴谋诡计的话,不至于把人送出关来吧?
不过那个牛录额真还是坚持,说没有见到人,明狗就有耍阴谋诡计的可能,一定要小心明狗玩什么手段。
对此,古禄格和杭高不敢违背,也都提防着明国耍诈。
但是,又过几天之后,有人回来禀告说,明国通知,三日之后到关口接人。
古禄格和杭高一听,都很是欣喜,立刻开始做接人的准备。而那牛录额真反而担心了,他对咕噜高和杭高说道:“明狗非常恨我们,会这么好心就放回来?肯定有问题!说不定,他们只是把首级……不不不,是把耳朵鼻子什么的割了放回来,又或者,只放回一部分人,就扣着图尔格大人不放。要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就绝对不能善罢甘休!”
古禄格和杭高原本已经放下的心,不由得又提了起来。然而,他们自己却是明白,万一明国真这么做了,光靠他们土默特部,根本就奈何不了明国。
这一日,约定时间到。这些蒙古人和那个牛录额真早早地来到关口,远远地喊着,要明国放人。
“大明乃是礼仪之邦,素来讲信用。我们土默特部对此,是心服口服,请贵国尽快放人吧!”
为了能安全迎出他们的主子,甚至还亏他们想出了明人好面子,从语言上挤兑的手段都用了出来。
城头上的明军,显然也没有和他们废话的心思。很快就打开城门,押出了一群光头,就像丢垃圾一样,推到了城门外。
图尔格愤怒地转身,用仇恨的眼神盯着那些明军将士。这些天一直赶路,又半饿着肚子,吃着猪食,实在是没力气。而且手中又没武器,实在没法打。要不然,真要杀几个明狗出出气。
他正在想着,忽然,城头上有声音响了起来,抬头看去,认得是那个明国骠骑营的韩乐宇,就站在上面,脸上露出嘲笑,就看着他们大声喊道:“弓箭手准备,等我数十下,然后射中鞑子按战功斩首上报!”
随即,图尔格就看到城垛处露出不少明军弓箭手,一个个兴奋地拉开弓箭,就开始向他们瞄准了。
图尔格一见,吓了一大跳,要是好不容易出来了,结果死在这里,那就太冤了。
“一,二,三……”
城头上,韩乐宇不紧不慢地声音开始响起,竟然这么快就开始数数了。
这么一来,图尔格来说句狠话都不敢了,连忙转身撒腿就跑,同时用蛮语大喊道:“快跑,明狗马上要射死我们了!”
其他建虏其实都没什么力气,可以说,是被明军给报复的。可此时一听,顿时,犹如被打了鸡血一般,突然之间充满了力量,跑得比兔子还快,简直是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甚至有几个建虏跌倒了,也一个前滚翻,爬起来继续跑,真是应了一个词:连滚带爬。
“哈哈哈……”城头上,响起明军畅快淋漓地笑声。
跑到一箭之地外,很多建虏累得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趴在地上像条死狗一般喘着气。
图尔格也同样如此,就趴在那里,眼睛盯着城头,恨恨地一锤草地,好像有无尽的怒火没法发泄出来。
“图尔格大人,您怎么样,还好么?”牛录额真骑马赶到,立刻滚鞍落马,连忙去扶图尔格。
在他的身后,古禄格和杭高也快马跟到,看到一地的光头,不由得面面相觑。虽然没有缺胳膊少腿,可被明军理成了光头,这羞辱也算是大了吧!
不过,他们两人都不敢表露出来,露出担心的表情,同样凑到了图尔格的面前说道:“大人,没事就好,赶快回去休养身体要紧。”
“对啊,图尔格大人,您能那真是邀天之幸,我们回去吧!”
图尔格转头看向他们,那眼神中没有收敛的恨意,吓了他面前两人一跳。他们两人,连忙自我介绍,并表示为了救图尔格,上千匹上好战马,那是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就给了。
图尔格好不容易站了起来,再次转头看向城头,看着远处的那些明军,咬牙切齿地恨声说道:“等着吧明狗,一定会要你们十倍,百倍地付出代价!”
说完之后,他转回头,对两个都统喝道:“立刻回去,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你们两个部族,必须全力配合。事后,所有战利品都归你们,而且我还会上奏皇上,给你们请功!”
古禄格和杭高一听,不由得心中一惊,这固山额真的意思,难道是还要入关报复?
心中有点担心,同时也有点好奇,不知道这个固山额真凭什么觉得能赢,会有战利品,还要给他们请功?
城头上,韩乐宇看到蒙古鞑子带着簇拥着那些建虏滚滚而去,当即冷笑一声,便给身边的人吩咐道:“立刻派人回报总督大人,人已经放出关去了。”
很显然,关内关外都有各自动作。
不过此时,在陕西东南的洛南城,流贼中李自成所部,里应外合,刚刚打下这里。那些普通流贼,都在兴高采烈地闯门入户,可他们的首领们,此时聚集在县衙内,却是一个个脸色都非常严肃,甚至有几个人的脸上,还能隐约看出一丝不安。
因为,有关官军的消息,终于得到了证实。
皇帝御驾亲征的事情,属实。
更为关键的是,各地藩王府被出了钱粮,据说是和什么大明皇家银行的银票和粮票兑换。他们搞不懂那什么大明皇家银行,可他们却知道一点,就是藩王府真出钱粮,各地边军的欠饷欠粮问题解决。而且据最新的消息,三边总督调动麾下军队,甚至连甘肃那边的军队也调动过来,就是要来围剿他们。
形势,格外的严峻。
“他娘的,朝廷还要脸不要的?”沉默声中,刘宗敏突然就骂开了,“我们什么时候和瑞王那种猪有勾结了?他娘的,要是遇到了,宰了他还来不及,竟然说我们和那瑞王有勾结,还要不要脸的?”
骂到这里,他看看李自成,没反应;又瞧瞧李过,同样低着头;再看看别人,全都没有回应他,让他感觉很是无趣,就直接对李自成说道:“大哥,要不,我们就揭露狗皇帝的无耻阴谋,还栽赃嫁祸给我们,真他娘的不要脸!”
李自成见问到自己头上来了,不由得叹口气,看着刘宗敏说道:“你以为别人不知道?这种事情,那些当官的门清。可是,如今那瑞王都已经自杀死了,又有谁会为他做主,谁能奈何得了皇帝?再说了,你有什么可以气愤的,我们造反都干了,还用在意背这黑锅?”
听到这话,李过也跟着说道:“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处罚了那瑞王之后,肯定会吓到其他藩王。我敢肯定,其他藩王都会乖乖地交出钱粮。现在的问题是,各地军队被官府稳住了,还有御林军赶来围剿,我们该怎么办?”
“其实还不止这个。”高一功一脸忧虑,也跟着说道,“之前投奔过来的边军兄弟,似乎有不稳的迹象。我担心,他们可能……可能会反水!”
“什么?”刘宗敏一听,顿时跳了起来道,“他娘的,还敢反水,老子去杀了他们!”
一看他要走,李自成就有点怒了,厉声喝道:“站住,你想干什么?还嫌现在不够麻烦么?你要这么一去,他们不反水也得反水了!军中有多少边军兄弟,你不知道么?真要出事了,都不用朝廷大军前来围剿,我们自己都完了!”
刘宗敏一听,站住身子,有点急地问道:“那怎么办,让他们去杀那些当官的,交投名状?他们又不是没干过!”
如果是以前朝代的话,只要交出了这种投名状,说不定就能有用。
可是,在这个时期,连他们这些为首的流贼,也反复多次被朝廷招安过,还不照样没事情。甚至连张献忠都掘过皇陵,也一样没事。不得不说,大明对他们的宽容度,算是历朝历代以来之最了。只是粮食问题不解决,光招安其实压根就没用。
不管怎么样,说明一点,这个时候的投名状,基本上没啥约束力。
大堂内,重新安静了下来,很显然,这个时候,谁也没有好办法。
过了好一会之后,袁宗第忽然开口建议道:“如今秦地边军已经要来围剿我们,这是确定的事情,目前不是我们可以抵挡的。而皇帝御驾亲征,我觉得更多的会冲黄虎去。要不,我们就去河南吧?”
黄虎,是张献忠的外号。就如今的势头来说,就是张献忠那边势头最盛。
袁宗第说出这话,很显然是不想回商洛山中去。然而,高迎祥等人都被秦地边军镇压,还有多少次,他们都是被秦兵围剿,教训也是深刻的。正面硬杠,肯定打不过秦地边军的。
高一功听到袁宗第的话,想了一会,也跟着说道:“我赞同,要是在这里和秦兵打得话,首先我们打不过,而且还要防着军中生变,还不如远离秦地,军中说不定也能安稳下来。”
李自成听了,并没有立刻同意,而是低着头在苦思。
李过抬头看看他叔,又看看在场的其他人,略微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说道:“听说这次皇帝御驾亲征,是带了粮食来的。这么一来,估计我们就难了。有一口吃的,谁还敢造反?就算我们强迫他们,信不信回头就能跑回去,顺便出卖我们!”
也就是以前,他们裹挟了百姓之后,那些百姓就没有了回头路。因为回不去了,回去没有吃的,官府又不会赈灾,只能是饿死。可李过也说了,如今形势不同,就连裹挟都成了问题。
“那你说怎么办?”李自成听了,皱着眉头看着自己侄儿问道。
其他人也看向他,处境的艰难,让他们都想着一只虎能想出一个好办法来。
“要不……”李过犹豫片刻之后,还是说了出来道,“要不我们接受朝廷招安,至少还有条活路!”
“什么?”刘宗敏一听,顿时就跳了起来嚷道,“一只虎,你他娘的是一只猫吧,把自己性命交给那些官老爷,你疯了?”
说起来,李自成这一脉,还真没怎么投降过朝廷,哪怕张献忠都投降了,他们也是躲进商洛山中。
李过听刘宗敏骂他,并没有生气,只是解释道:“你看连黄虎都能被招安,都有一年时间了吧,朝廷不是没怎么他么!如今皇帝御驾亲征,形势如此危机,你觉得我们还能杀出一片天来?”
“那黄虎不是还是反了么!”刘宗敏立刻反驳道,“他娘的,都逍遥惯了,就是那些狗官不再为难我们,我他娘的也不习惯以前的日子了!”
李过一听,还想再说,李自成却先一步说话了:“好了,此事到此为止,不要再说了。我看袁兄弟说得有理,要不往河南去吧!”
他提出的“均田免赋”之策,效果异常地很,让他很是有了一些信心。因此,他觉得,去了河南,说不定还能有机会壮大,从而有对抗朝廷的实力。
一如刘宗敏所说,当惯了大哥,如今让他放下刀枪去握锄头,或者被人管着做点小官,他实在是看不上眼了。而再躲入商洛山,去过苦日子,他也不甘心。因此,就只有一条路可以去试试了。
不过还是有隐忧,不知道皇帝在什么地方,别一头撞上去了。李自成心中这么想着,便决定派先锋多试探,主力要小心一点才行。
大堂内的其他人,见李自成拍板做了决定,他们唯李自成马首是瞻,自然就只有去准备了。
而在草原上,缓了一天之后的图尔格,也拍板宣布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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