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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心里明白,左宗棠这又是在计较老六和老九对他的有时候的不恭敬。他笑着摆摆手,“季高兄就别说笑了,说说你对目前的形势,有什么高见啊?”
左宗棠倒不是完全是在开玩笑,他是真的有些感慨。左宗棠,字季高,号朴存,生于长沙府湘阴县。左家世代不富,都以耕读为本。十几岁时左宗棠就先后失去父母,但贫窘的生活并没有将他压倒,反而锻炼了他倔强的性格,养成了他吃苦耐劳的精神。他生性聪颖,五岁时随父到省城长沙读书。道光七年十五岁的时候应长沙府试,即取中第二名。
他不仅喜欢攻读儒家经典,更多地则是钟情于经世致用之学,对那些涉及中国历史、地理、军事、经济、水利等内容的名著视为至宝。十八岁上,他进入长沙城南书院读书,次年又入湖南巡抚吴荣光在长沙设立的湘水校经堂。他学习刻苦,成绩优异,在这年的考试中,七次名列第一。可惜时运不济,在后来参加在省城长沙举行的乡试,也只能因“搜遗”而中第。再以后,三次赴京会试,均名落孙山。尽管如此,左宗棠的志向和才干,还是得到了当时许多名流显宦的赏识和推重。可对他自己来讲,赏识也好,推重也罢,在那个没有功名就无法为宦的年代,他没有办法通过所谓“正途”进入官场,而更多地施展自己的抱负。
要说当初他有意试探太平军是想找条出路,那么后来他还是要感谢太平天国这个新生政权的出现。正是有了太平天国,才有了他到湖南巡抚张亮基,或是现巡抚骆秉章身边做幕僚的机会。想想自己已经四十有二,还仅仅是个幕僚,而且他偏偏又明显感觉到现在的太平天国似乎还和以前有了些变化的时候,他就不能不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哀怨了。
他此时看着正悉心想听听他一番见解的曾国藩,放下手中的茶杯,“来之前,骆巡抚可是再三要求左某务必把涤生兄请到长沙去坐镇啊。”
曾国藩挠挠又有些发痒的脊背,“可行吗?”
左宗棠笑了,“涤生兄啊,现在还有什么可行不可行呢?你是钦差,两湖督抚大员都受你节制,和左某不同。左某不高兴可以回乡,你涤生兄可是官差不由人的哦。”
“季高兄,咱们就别兜圈子好不?”曾国藩无奈地唉了一声。
“也好,”左宗棠摆摆手,示意屋子里的侍从退出去,然后向曾国藩凑了凑,“我想请教个问题,涤生兄想如何度过此生呢,是高官,还是敛财?”
曾国藩没想到他会鼓弄出这么个问题,奇怪地眨了眨眼,“钱财那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能有一日三餐足以,何谈敛财。至于高官,呵呵,你季高兄也知道,我是看明白了官场,早有归隐之意。就说这次朝廷的旨意,那也是强我所难。不要说最后仗打败了,就是真能打赢,平定了乱匪,我也要解散湘勇,回乡静养。”
“是啊,功高震主,势大招祸啊。还是涤生兄看的透彻。”左宗棠感叹地点着头。
“哎呀,你呀你呀,还是兜来兜去的绕圈子,”曾国藩笑着指指左宗棠,“正题就是不说。”
左宗棠嘿嘿地笑了。他低头摆弄着桌上的杯子盖儿,“我是崇尚学以致用的,说话和想法也都现实一些。既然是涤生兄诚心叫我说,那左某就私下里说说心里的一点儿想法。”
这个左季高啊,难怪人家说你酸。曾国藩用力挠着后背,等着他的下文。
左宗棠仰头叹了口气,“大清朝外不能抵御洋夷,内不能整治腐败的吏治。养着官员贪赃,养的兵不能战。远的不提,就看看咱的身边,哪里不是万民沸怨。官逼民反,民还有不反的道理?从这方面去想,大清朝是气数到了,纵然强自支撑,那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了。”
曾国藩没有说什么,只是注意地在听。他了解这个人的性情,也喜欢他那种务实的精神,反正说什么都是在这个屋子里,也不担心传到外面去。
“从石达开的告示上看,他们也许吸取了什么经验,列出那么一串咱们三湘的名家,显然是告诉人们他们注重文人。尽管没有名说,从所谓的‘贼人录’可以看出,他们是不承认大清朝和洋夷签定的那些条约。如果单从这两方面考虑,不是和我们所期望的东西一样吗?”
曾国藩笑了笑。
左宗棠似乎没在意他的表情,依旧顾自地说着,“从大清朝入主中原开始,虽然有康乾盛世,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很多前明好的东西都没有能继续下来。前明还知道仿效洋夷,整肃军备,而大清朝不做。为什么呢?左某一管之见,大清朝毕竟出自马背上,游牧惯了,他们习惯的东西根本不合整个泱泱中国。其实他们正是惧怕汉人,所以才把应该延续的东西都扼杀了”
曾国藩明白左季高这番的意思,可是他不以为然。他施教门生儒学也好,理学也罢,总之他没有考虑单纯汉人这个观念。
正所谓习惯成自然,几百的繁衍,不单单是他,几万万的人都默默地接受了这一切。剃发、穿旗装、留辫子,仿佛这就是祖制,违背了就是丧失礼数。有人说,满清入关是汉人同化了满人,是吗?其实是满人同化了汉人。满清没有硬性推广满语,不是说满清忘记了,而是满清自己也明白,他们需要学习汉人的东西太多。所以,他们要求自己的族人去学汉话,去尽量接近汉人。汉人太多,不这样做就要亡国。如果汉人立了大功,朝廷一高兴,会给你抬旗,赏你个什么什么旗的旗籍。被抬的诚惶诚恐,吹吹打打,回乡光宗耀祖。抬他的人心里更是乐开了花,这正是他们想达到的目的。悲哀吗?
曾国藩接受不了左宗棠的暗示,他不会去反对朝廷。这不是个对先皇的赏识报恩的简单问题,而是不能违背君为臣纲的圣人儒家之言。因为他偏偏忘记了同为儒家典籍之晋书江统传上的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更忘了他所崇尚的理学先师所教育他们这些徒子徒孙的“尊王攘夷”和“内中国、外夷狄”了。只能说他根本就忘记了自己是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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