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姐儿继续做完手头的事,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缓缓从蒲团上起身并未转身只淡淡道:“二姐来了?姐姐可有常来瞧瞧母亲?母亲这牌位上都占了灰。”
“这.....自然.....自然看过,只是姐姐不如妹妹心细没注意到罢了。”莲姐儿先是一愣有些支吾,接着象是想着了个借口,便顺溜道。
“姐姐有事?若是无事便让妹妹跟母亲单独待会儿。”慧姐儿显然不满莲姐儿的答话,话儿,再出口来已没了半分客气。
“妹妹,你也知道祖母那脾性,向来不喜咱们过多来母亲面前凭吊。我同姨娘都是靠着老太太过活的,人在屋檐下哪里还能不低头,我虽不常来母亲这儿,可心里却是从未有一刻敢忘。”莲姐儿赶紧上前挽着慧姐儿的胳膊为难道。
慧姐儿仍旧定定望着前方牌位,没有回应。
莲姐儿见状,掏出手帕来一边抹泪一边又言:“先是轩哥儿被送走,作为姐姐只能眼看着,却是半分力也出不了,愧对父亲临走嘱托,甚是愧疚,常常自责。之后,你又有被祖母算计之事,姐姐听闻后也是日夜忧心。我、你、轩哥儿、文哥儿咱们姐弟四人虽说不是同一娘胎,可却是这满府兄弟姐妹里头最亲的。若是妹妹还不能理解姐姐....姐姐.....姐姐不若死了算了....”莲姐儿说至后面越发哽咽,一张帕子捂在脸上做了“遮羞布”,看起来倒是有些情真意切!
若是当年还在益州的慧姐儿,听闻这番话,怕是什么怨气也没了。可经历京城种种后,却是一眼看穿莲姐儿把戏,心下竟是有些荒凉之感:究竟是莲姐儿演技越发不成气候,还是她如今长大了?!
“哎,姐姐别哭了,不过是眼见着母亲这儿没什么人气,问问罢了。”慧姐儿一边抽出被莲姐儿挽着的手,往墨琴处走了两步,一边淡淡道。
“这是此回进宫七公主赏的一些南珠,我记得姐姐最是喜欢珍珠,便拿了来给姐姐,还望姐姐日后有时间就来给母亲点盏长明灯,也免得她这儿孤清寂寞。”
莲姐儿闻言一喜,连忙接过慧姐儿递来的盒子,打开一开,确是上乘南珠,颗颗饱满、圆润、透亮,个头虽不算大,却都十分均匀。
眼泪也止住了,连忙笑道:“妹妹客气了,这也是我的母亲不是。”
莲姐儿一边命身边丫头收了那盒子,一边拉着慧姐儿往自己院子而去。
慧姐儿却是什么也没说只看着莲姐儿,莲姐儿被看得心虚,支吾着解释:“之前祖母见我身子不好易受寒,恰好妹妹那院子向阳,便赐给我住了,反正如今.....妹妹...妹妹也住在悠然居不是。”
“姐姐说得是,不过是个院子罢了,谁住不是住呢。”慧姐儿淡淡一笑。
“姐姐,妹妹一会儿还要去给祖母请安,还是就在这儿吧,咱们说说话儿,也算是给娘这屋子增些人气。”不等莲姐儿话说,慧姐儿又道:“墨琴去煮些茶端上来。”
莲姐儿思及今日所来是因看着慧姐儿得七公主喜欢,想来攀点儿关系的。虽是有些怵这屋子阴森之气,想到将来,却也硬着头皮坐下了。
“对了,二姐,你一向与六妹关系近,怎的许久不见六妹出来玩了,你可知是何缘由?”慧姐儿坐下后问道。
莲姐儿同娴姐儿两人都是庶女,又都在老太太面前捧臭脚,加之性情也有几分相似之处,头两年虽是互相看不惯,这两年也不知怎的两人倒是处成了好姐妹。
“哦,她呀,也不知是不是前些日子秋蟹肥美,菊花酒又香甜,多食了些,竟然长了满身的疹子,还老是捂着心口说不舒服,这些日子都在自个儿院子里调养呢。”莲姐儿得了一盒南珠,又见慧姐儿愿与她这般说些家常,便满面笑意很是配合道。
“二姐也提醒着些六妹,秋蟹虽美却寒凉,那菊花酒虽是热性,却又太热了些,合着多食到底伤身。妹妹此前还见着一本儿医书上曾有言‘姜酒同食,百日烂心’,好在六妹没有食用姜菜。”慧姐儿微微皱了眉头,些微担忧道。
莲姐儿为慧姐儿续满杯中茶水,赞道:“我代六妹妹多谢三妹提醒,还是三妹一贯博览群书,所知甚多。”
“二姐也知道,我不过是闲来无事爱看点杂书,却万万不及说什么‘博览’二字。”慧姐儿连忙谦虚道。
两人又不咸不淡说了两句闲话,慧姐儿便借着天色不早想要起身告辞,莲姐儿图的也不过是跟她修复关系,自然是假意挽留一番,慧姐儿推脱,这般客气一轮,莲姐儿便笑着送了她直至离开锦园大门。
慧姐儿回了自个儿悠然居,又招来王妈妈吩咐:“我想给娘在青水庵供一盏长明灯,你明日去安排一下,顺便把这封信交给庵主青云师太。”
“小姐,那老太太那边儿.....”王妈妈有些犹豫。
慧姐儿心头冷笑,上回那事显见是老太太又要打她主意。老太太这人最爱收买人心,有了念头,却还没用,这会儿自然是要给她个甜枣尝尝的。
“没事儿,明日一早请安之时我便先去说,说了之后你再出门去,这会儿先下去准备一番,切记找个合适的机会将信交出去。”慧姐儿叮嘱道。
“是。”王妈妈接过慧姐儿递来的信封,小心藏进中衣贴身放好,郑重应下。
不曾想还没到第二日,傍晚去请安之时,老太太便遣了众人独独留她下来说话。
“慧姐儿呀,你到我身边也有三四年了,你虽不是我嫡亲孙女,可这几年在我身边长大,比之颜姐儿那也是不差多少的。”老太太带着些和软的口气说起
“是,孙女感念祖母多年悉心养育。”
慧姐儿嘴上虽是这么答了,实则心里也不禁回忆衡量一番,发现老太太口中的“不差多少”,实则也算是“差了不少”。
不说从来平日里都是给她灌输颜姐儿为大为尊的观念,便是一应吃穿用度那也是万万比不上的,便说那衣裳从来也都是针线房的拿去给颜姐儿挑了剩下的才会是慧姐儿的。
“上回李妈妈算计你之事完全是那婆子欺主之故,因我一直内疚没能好生约束下人,让你受了委屈。后此种种便是我知你有怨,也从未阻止过,不过是因着我念你年幼,加之心中有愧这才放任。好在你还是自小就养成的性子,上孝祖母,下和姐妹,甚好。”老太太说话间眼眶似有晶莹,掏出一张深紫手帕来揩了揩眼角。
“祖母赞誉,孙女愧不敢当,只祖母言道孙女有怨,那却是万万不敢的。虽贯常愚钝,可祖母苦衷,当都一一明悉。”慧姐儿一下跪倒在地,声音响亮,脑袋垂得越发低。心说上回老太太来硬的没成,这回便来软的,能屈能伸果然不容小觑。
“那便好,那便好,快快起来,地上寒凉,莫要伤了膝盖咯。”老太太一边抹泪,一边似要急急下炕来搀扶她。
慧姐儿见状自然是万分惶恐赶紧起身,一边扶了老太太重新半靠在炕头,一边也哽着声儿道:“祖母慈爱,孙女感念,这些年的养育之恩当真是无以为报了。”
“傻孩子,祖母怎会求你回报,你能常伴祖母膝下便已很好!只是.....哎......”
“只是什么?祖母为何叹气?”慧姐儿问道。心里却知道今晚的重头戏约莫要登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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