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章郡地势险要,有“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之美誉,自古就是富庶之地,还出过不少天下闻言的风流才子、文豪大儒。
可惜大楚建国后,豫章人才稍有凋零,百年间竟未有三甲之士,文才盛名渐隐。
然商贾并起,富甲一方。
其中就有著名的簪饰世家齐氏。
齐氏祖先仅靠一木一竹一刻刀起家,经过百年努力,成就了今日的美名。
执掌中馈的齐老太太康氏,更是不拘一格,让手艺非凡的嫡亲大姑子齐欣司掌齐家簪饰作坊,其独树一帜的“飞羽簪花”系列,更是获得了江南贵族的赏识,顺利让齐氏的“桃夭斋”,打入繁华如梦的江南各郡府。
“桃夭斋”取其“宜家宜室”之意,深得中上层阶级喜欢。
可惜齐欣命薄,三十即殒,眼看独门手艺无子嗣可继承,急坏了齐老太太,所幸年轻一辈中出了齐青玉这块美玉。
齐青玉之所以知道齐老太太珍藏着为数不少的紫鸦乌,完全是因上一世的记忆。
虽然是齐老太太珍藏的宝贝,但为了齐家为了桃夭斋,她豁出去了。
为了慎重起见,齐老太太开宝库时,只有长房在场。
一个用最少二百年轮以上的香樟木做成的防虫锦盒,被老太太从宝库中取出,小心翼翼地置在一张平平无奇的红木桌上。
“六丫头,这是你大姑婆无意中发现的宝石,算你有眼光,年纪小小便懂这紫鸦乌的好处。”齐老太太将锦盒打开,灯火下浓艳的紫色光华莹莹流动,一下子就捉住了众人的目光。
“祖母,让良玉也看看好吗?”齐良玉和大太太及崔氏都站在三尺外,围在红木桌边的只有老太太、齐昌业和齐青玉三人。
老太太挥挥手招呼他们过来,“怎的就看不得了,快过来。”这齐家将来也是要交到长房手上。
齐青玉专心致志地捏起一颗紫鸦乌,置在橘色的灯火下细察,通透无睱,散发出星光一样的美感,果然是上品紫红星种。
若是在熠熠日光下,该是如何的美艳动人!
“父亲,按照我的图样,需用双数七十二颗,你看这里够吗?”齐青玉觉得自己不好忽略齐昌业,仰头问他。
齐昌业神情变得郑重起来,“那陈夫人为父识得,是个刻薄又肤浅的主,为父就怕她未必懂得这紫鸦乌的好。”
齐青玉心里不以为意,面上轻快地笑道:“父亲,总有识货之人。”
齐昌业懂得这玉石之道,还有上层官宦之家间的往来,介时只要有一个懂门道的人道出这紫鸦乌的好处,这份大姑母留下的礼就没白送了。
“只是这尺寸不好镶嵌。”望着一颗颗打磨得只比黄豆大些儿的圆润的紫鸦乌,齐昌业还是有些担忧。齐家最好的镶嵌师傅,上个月得急病已经过世了。
齐老太太闻言,神色也黯了下来。
宝库突然静悄悄的,无人接话,气氛突然有些沉重。
此时,齐青玉将一颗紫鸦乌放在右眼前,清亮的视线仿佛已经透过这颗小紫玉,看出了成形的精美发簪。她笑道:“我来,”偏头望向齐昌业,自信满满地补充:“父亲让师傅们将模具做好便成。”
越小的珠玉,镶嵌难度越高!年纪小小的齐青玉这般自信,在商场上爬摸打滚多年的齐昌业不免觉得惊讶,更有些微恼意,他下意识认为齐青玉大言不惭,过份儿戏。
看了老太太一眼,那副找到传人的老怀安慰的样子,齐昌业都不忍心泼她冷水。
齐昌业拿着图样,沉吟片刻才道:“模具让师傅们日夜赶工,后天便能做好。”
接下来该到齐青玉表态了,“到时我去作坊检查过没问题,就让师傅们做簪柄和花托,镶嵌方面,大概一天就可以了。”
她这样说,不张扬也不骄傲,仿佛以这么短的时间制好一套簪饰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齐昌业闻言,神色郑重地对齐青玉说:“六丫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齐青玉也正色道:“介时若是误了齐家大事,就请祖母和父亲家法处置。”
那股认真的劲儿,齐昌业都不忍再呵责什么。
“得了得了,这不给六丫头一个表现的机会嘛。”老太太忙将齐青玉搂在怀里,若是有误,将压箱底救急用的宝贝抬出来就好。
她可是看好齐青玉这个宝贝疙瘩。
齐昌业哪里不懂老太太的心思,便没再说话,但见长女齐良玉闷闷不乐,柔声问道:“大丫头怎么了?”
“我……父亲,祖母,我想……”齐良玉没想齐昌业会注意到她,不由得有些结巴。
“姐姐想学画图样。”齐青玉倚在老太太怀中,笑着说。
齐昌业却沉默了,攒着眉头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女儿肯上进,大太太当然要帮衬着,上前两步执着齐良玉的手笑道:“母亲,媳妇也觉着是该请几位女先生来教孩子们读书写字了。”
老太太望向齐昌业,探询他的意见,见他点头才道:“本来就是要请先生来,不过是事情太多担搁了。”
“谢谢母亲。”齐大太太松了口气。
“谢谢祖母,谢谢爹。”齐良玉连忙福礼。
“秀兰你过会儿通知老二媳妇她们,让孩子们都准备好。我们齐家无论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都有要出息!”老太太凝着娇美如东海明珠的齐青玉,一股豪情油然而生。
“哎。”大太太柔顺地应了声,没多话。
“娘,把紫鸦乌收好吧。”
待齐昌业取了两颗收在锦囊里后,老太太抱齐青玉坐稳当,将锦盒盖上,重新归入库中。
临离开时,齐青玉眉头突然跳了跳,微躬着身子,牵着她手的老太太立刻发现了她的异样,忙问:“六丫头怎么了?”
其它人也顿了脚步,关切地看着齐青玉。
“疼疼。”齐青玉拍了拍小肚子。
老太太连忙抱起她,“可是不舒服,待会儿让朱嬷嬷给你搓抹点茶籽油。”
齐青玉乘机在老太太耳畔嘀咕了句,像使性子时的嘤咛一样,除了老太太别人根本无法窥听。
老太太面色一凛,嘴上顺口就说:“可不敢胡闹,不舒服就要抹药。”
齐青玉嘻嘻笑了几声,老太太可是精明。
深夜,齐青玉与福芹悄悄地躲在老太太的院子里那颗古老的槐树上。
老槐树枝繁叶茂,萋萋莫莫,是很好的藏身之所。
到了夜里丑时,万簌俱静,一条黑影从东墙悄悄潜入,摸黑往锦华院而来。
福芹胸膛剧烈起伏着,捂着口鼻,显得紧张而害怕。
齐青玉眨了眨明媚的大眼睛,正儿八经地问:“芹,你是畏高,还是怕下面那人?”
“主子,奴婢都怕。”福芹嗫嚅着,回头望向齐青玉,眼中尽是怯意。
淡淡的月华透过浓密的叶子,斑驳地洒在齐青玉圆润的小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如漆黑中的明灯一样,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福芹心中蓦地一窒,呼吸渐趋平和。
齐青玉的注意力早已移至潜进来那个黑衣人身上,她不过是灵机一动,谁知真的碰上了夜来之贼。
“主子,要捉住他?”福芹小心翼翼地低声问。
齐青玉晶莹剔透的黑眸在朦胧月色中闪烁着宝石般的光华,弯唇微微一笑,却不打算打扰这人作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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