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青玉现在管她叫甜儿,大家也就跟着叫甜儿。
果甜不发病时,很安静,喜欢坐在齐青玉院中的小亭子里,一坐就是一天。
晚上看不到齐青玉便睡不了觉。
有时候齐青玉外出经商不归,负责照看果甜的小兰就会取出齐青玉的自画像来给她看,这才会消停入睡。
如此往复,也就八年了。
当年朱度整治那户害果香姐妹的人家时,本想杀了干净,然而齐青玉示意贬其为奴发放矿场里劳作,教那恶人尝尝“度日如年”的滋味。
“嗨,甜儿,你看谁回来了?”小兰嗓子真大,这一开口,整个院子都震了震。
院子里,曾氏竟然下了床,与崔氏一同在亭子里绣花。
甜儿也拿着一根针,好奇地看着她们绣花,时不时比划一下。
闻听齐青玉回来,大家都是满脸笑容。
“姑娘!”果甜从石凳上跳下,冲到齐青玉身边,摇着她的手臂,一脸讨好的笑。
“今天乖不乖?”
“乖。”
“晌午想吃什么?”
“吃鱼。”
她们能进行些简单的对话。通常是一问一答往复三次后,果甜就再说不出话来了,只晓得傻笑。
齐青玉任果甜挽着,走到亭子前,向曾氏和崔氏行礼问安。
曾氏因久病而略显腊黄的脸色,今日在暖阳下骤眼一看,竟是好了很多。一袭艾绿地梅花纹暗花缎襦裙,显得她越发清冷淡泊。
齐青玉一点也不觉得她老,也不觉得她久病相残,相反,越看越喜欢。
而崔氏,也像吃过仙水的人,从来不减风韵,犹胜少时。只是眉心两道浅浅的折痕令齐青玉不太满意。
“珺弟和父亲不在?”齐青玉环了一眼康辉园。并不见齐昌业与齐永珺的身影。
“珺儿与他父亲出去了,说要吃糖葫芦。”崔氏自曾氏滑胎那一祸后,从骄傲的孔雀,又变回了温良的兔子。苦苦求得曾氏原谅后再没生麻烦之事。
齐永珺是曾氏所生。今年还不到六岁。曾氏生下他后,原有起色的身子,突然又沉昏无力,沉疴难除。
痛失爱子的崔氏把齐永珺养在身边,事事亲力亲为。命根子似的。
恰巧此时,齐昌业带着齐永珺回来了。
崔氏双眼一亮,就说要抱。然而他人小鬼大,连称“珺儿长大了,不要抱抱”。
煞有介事的模样逗笑了众人。
齐昌业冷硬的面容,这才有了些许笑意,兀自走到曾氏身边,柔声问:“起来多久了,今个儿有点日头,会不会晒得头晕?”
曾氏摇摇头表示无碍。并不说话。
这八年来,与齐昌业说过话,十只手指数得过来。
齐昌业脸色有些晦暗,昨晚明明才……
气氛不由得有些尴尬。
齐青玉耳朵太好,他们之间的暗涌,她是了解。昨晚还在船上,他们……咳。
父亲这样累不累,今晚哄这个,明晚哄那个。
看来家里的人参补品不能断。
“老爷,五娘子捎回了一根千年双生人参。这回太太的病可是要断根了。”黎嬷嬷极有眼色,连忙捧着锦盒上前献宝。
“真有这人参?”齐昌业面露喜色,急忙打开了盒盖,里面果然是传说中只有奇缘方可寻获的双生人参。这色泽。这气味,假不了去。“太好了。”他只觉浑身上下一股要叩谢老天爷的冲动。
崔氏闻言,倏地用力地抱紧了齐永珺,滚烫的泪水扑簌而下。
“娘亲,怎么哭了?”不解人事的齐永珺惊问。
“珺儿母亲要好了,二娘高兴。”崔氏抹了抹泪。忏悔的目光寻着齐青玉,期盼地注视着她。
“黎嬷嬷,要不先别炖,待我拜访了故交,托关系找御医以这人参开方子调理母亲的身子。”齐青玉心情忽然有些复杂,自己冷落生母多年,似乎已经成为了习惯。
就当年李子说的,对谁都笑,却对她凶巴巴。
无人知道,这是齐青玉潜意识中要保护崔氏。
若然有危险,必先冲着明面与她关系最密切的曾氏来,所以她对曾氏才又爱又敬。其中还夹杂着亏欠,一直努力偿还。
院子里的人,均是愕然,谁曾想到齐青玉竟然能有请得动御医的本事?那可是管皇上、娘娘们看病的神医呢。
忽然间,大家都变得很安静,只有痴痴傻傻的果甜蹦跳着。
齐青玉当然不会这么傻托人找御医,她只想找吴冰蚕帮忙。否则走漏了风声,这株人参想自己吃?没门。快上缴了去。
“你们记得罗大夫的内侄女吗?”齐青玉笑着问。
一众丫鬟婆子是认不得,只有曾氏和崔氏尚有记性。
崔氏看了曾氏了下,咂摸着她不愿意说话,才道:“六丫头,罗大夫的内侄女就是吴小姐对吗?”
“没错。那时梁三小姐说她进宫当女御医了,专门给娘娘们当差。”齐青玉这些年来,只收到过吴冰蚕一封信,后来主动寄了几封,都如石沉大海。
就连梁少初,这三五年,都没与她联系。
熬到今日才到京城来,她也挺佩服自己的耐力。
最主要的目的却是——瑶台秋神凤簪大会。
没错,上一世在她十六岁时才举行的司珍界盛会,提早了整整两年。
这是桃夭斋开枝散叶的良机,也是她齐青玉扬名立万契机,不容错失。
这八年来凝聚的力量,已经足够支撑她在京城立足。
齐青玉笑了笑,明眸扫过噤口不语、神情古怪的众人,安慰道:“没事儿,我不会去招惹天家。咱们到京城来,不过是做个营生买卖而已。”
然而没人信她。
齐青玉微叹了口气,随即高兴地把话题带到这座宅子上,说福芹请的风水师傅还不够好,拜托相南再找一个相相这宅子的风水格局。
一提到风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了,不再纠结齐青玉口中老百姓一辈子都不敢想象的贵人。
有趣的是相南还真的在外头找了个堪舆大师来重新布局。
那人来时,正是申时。午休醒来的齐青玉却去桃夭斋了。
为了给福芹惊喜,齐青玉特地吩咐门房别去相告。
从平阳巷坐马车到北山街的桃夭斋,不到二刻钟。齐青玉从陈芝的背篓中取出一副图,这是她亲自描画的正堂与二楼雅室的陈列图。
最新设计的各种簪、钗、步摇、凤冠等饰品早已准备妥当,只待桃夭斋装葺完毕即可布置陈列,再待五日后的吉日吉时开张。
“六姑娘,奴婢都迫不及待想见识一下琉璃箱子了。”陈芝兴奋地说。
齐青玉但笑不语。
“六姑娘,前头好像不太对劲。”夏荣远远望见拐弯处挤满了人,警惕地禀告。因拐过这弯,再往右走约十五丈,就是门面宽四间纵深五间高三层的桃夭斋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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