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至诚这些日子也正想找韩稷聊聊,不想他就来了。
“你父亲在西北前线,你的消息应该是最灵通的,你那边呢?”他指着他,说道。
韩稷却不能跟他说这一切乃是他先布下的疑阵,但却也不能将他排除在外,他说道:“我上个月收到家父来信,说是格尔泰确实已经避开了几次与巴特尔的冲突,至于外头传的那些小道消息,便难知真伪了。”
顾至诚凝眉道:“难不成,格尔泰已经察觉了乌云的意图,决定先下手为强?”
韩稷隐晦地点点头:“有可能。”他抬头望着墙上大周的舆图,又道:“现在就那边有何反应了。假如皇上服了退却之意,咱们只要借机上疏,那么离收回密旨也就不远了。”
顾至诚想了想,忽然道:“这事去问沈宓,必然有眉目!”说着便唤来长随:“去二爷在不在?在的话,请他过府来喝茶。”
韩稷听到他说去找沈宓,端到口边的茶碗便就停了停才被送入口。
上次他让沈雁去游说沈宓,也不知道说动了不曾,假如说动了的话,这个时候他也应该会向皇帝吹耳边风了,想到这里,便也不由去觑着门外。
派出去的人便就回来了,回禀道:“回世子爷的话,二奶奶说沈二爷一大早被皇上召去了宫里。”
顾至诚凝起眉来。
韩稷闻言却是眉头动了动,说道:“既是连休沐都被召进了宫里,必是有要事,咱们等等也无妨。”
最近朝中也没有要事。除了京师这些消息,皇帝偏在此时召沈宓进宫,便不是专门说及此事,至少也会提及一两句。皇帝的态度在这个时候最为重要,这也直接关系到他接下来的步骤。所以等一等,还是值得的。
乾清宫里沈宓正给皇帝整理奏疏,整个殿室里十分安静,连殿角的香也笔直一线地升空。
皇帝批了几本折子,忽然叹喟了一声,眼望着席地坐在御案左侧的沈宓。说道:“西北可有军情来?”
沈宓垂首:“昨日有粮草官申批饷粮的折子,今日还未曾有。”
皇帝凝眉顿了顿,又道:“外头传蒙古局势传得沸沸扬扬,西北也没个正经禀报的折子,如今究竟是个什么情形。这魏国公怎么也不呈报呈报?”
沈宓温声道:“魏国公远在西北,想来并不知道京师的动静。”
皇帝忍耐地唔了声,眉头却愈发紧拧起来。
沈宓沉吟了一下,说道:“假如外头的传闻是真的,魏国公便更应该紧守国门,仔细谨慎,严防最后得胜的格尔泰或巴特尔趁胜扰我大周了。这二人均是虎狼之徒,以大周如今的兵力。无法与之硬拼,议和恐怕也只是给其徒增一个侵犯的理由罢了。”
皇帝望着他:“所以你的意思是,假如局势有变。静观其变是最好的对策?”
“是最保险的对策。”沈宓垂首,“毕竟我朝才经过这么多年的战乱,攘外必先安内,固本为最要紧。”
皇帝胸脯起伏,从御案后站起来,疾走几步到丹樨下。咬牙静立了片刻,最后终是缓下面上的紧绷。抬了抬阔袖,说道:“时间不早了。你先退下吧。”
沈宓谢恩,站起身来。
到了殿门外,他抬眼灼眼的长空,低头略想,回到通政司,与葛舟道:“去许阁老府上。”
顾至诚这边与韩稷一面等着沈宓归来,谁知吃了午饭,眼见着暑气居高不下,正要着人往冰盆里添冰,长随就进来说沈二爷出了宫又往许家去了,顾至诚一听,遂与韩稷道:“巧得很。既是如此,也只好改再由我去问问他了。”
韩稷笑道:“着实是有些不巧。”
顾颂这里得了韩稷示下,连饭也顾不上吃,立即打马去到魏国公府,找辛乙要了那两筐葡萄,一饱满晶莹,叶子还新鲜翠绿,心里甭提多高兴,当即让宋疆驼到马背上,急急忙忙地又往回赶。
一路到了坊门口,一还在后头,不由道:“怎么那么慢?太阳一晒等会都蔫了!”
宋疆抹着汗赶上来道:“小的怕颠坏了,颠坏了就怕雁姑娘不喜欢了!”
顾颂想想也是,遂就放慢了速度进门,到了华表下,先下了马,将葡萄卸下来,由着宋疆把马牵回去,自己这里拎着两个竹筐径直去了鸿音堂,然后走到门口唤了个小厮:“你把这个送到沈家去,给雁姑娘。”
沈雁随沈弋去长房回来,走到庑廊下,正好见到顾至诚跟前的小厮离去,遂叫了扶桑来问:“顾叔派人来做什么?”
扶桑道:“来回来没,都来过两回了。”
沈雁哦了声,信步便要进屋去找华氏,然而一只脚刚刚抬起,却又很快收了回来。
顾至诚接连两回来找,必有什么要紧事,她想了想,便就转过身道:“我去顾家瞧瞧。”
到了顾家,一进二门便就听见顾颂跟小厮交待给她送葡萄。再一槛下摆着两竹筐鲜灵水溜的果子,顿时也忍不住道:“哇,哪里来的这么新鲜的葡萄?”
顾颂本就不想让她过来遇见韩稷才让人送过去的,可没料到她会来,见到她突然出现遂就怔了怔。
但满脸欢喜又还是高兴的,迟疑了下,便没敢说是韩稷送的,而是简略地道:“别人送的。”然后提溜起一串,摘了一颗,拿绢子仔仔细细地擦过了,递给她:“我每年都吃,今年的应该也很好吃,你尝尝
沈雁便就接过来尝了,果然清甜多汁,乃是正宗的西域葡萄种。
顾颂欢,心里也高兴。便就拉了她到背荫处的廊角,拿绢子给她拭着,。
韩稷在外书房里吃完茶,便就出门来寻顾颂,而顾至诚正好也要去上房给荣国公夫人送中元节的祭礼册子。遂就一道出了门来。谁知才进了中庭,头一眼便是这一对,以及地上那再熟悉不过的两筐子葡萄,两人在门廊下,便就不约而同停住了步。
夏日的清风拂过面颊,天井里两株银杏在娑娑地舞动着叶子。让人心里像是长了草似的痒唆唆地。
粗枝大叶的顾至诚这一幕,也禁不住低呼起来:“咦?这小子!”
顾颂平日并不大喜欢吃零食,方才在堂上当庭问韩稷要葡萄的时候他已觉诧异,没想到如今竟还挟着两筐葡萄在讨好沈雁,这就更加让他惊讶了。这小子几时对他这当爹的这么体贴过?
他面上抑制不住地露出一丝尴尬,去的韩稷,韩稷则眯眼望着津津有味接过顾颂擦好的葡萄吃着的沈雁,完全来是什么表情。
不过怎么像是什么高兴的样子。
顾至诚犯起琢磨,韩稷贵为魏国公府的大爷,又已经是有实权的将军了,应该不会因为两筐果子计较顾颂吧?
想到这里他清了清嗓子,干笑道:“颂儿这孩子可真是。韩兄弟你——”
韩稷已微笑起来,温润地望着他:“这孩子,可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哭笑不得。就是没有计较的意思喽?顾至诚放下心来,再想起先前顾颂在府里开口问他讨葡萄时的熊样儿,原来是为了关心妹妹,果然很有趣!顿时哈哈了两声,终于惊动那头沉浸在甜蜜的果子里的两个人。
“稷叔?”
顾颂见状呆在那里,无措起来。——他就知道会坏事儿!现在他该怎么跟沈雁解释这两筐葡萄的事儿?他下意识地要把沈雁往里头塞,韩稷并不是那种小气的人。兴许他沈雁的话就不会在乎他拿了这葡萄是去给谁的吧?
他们两个人针尖麦芒,沈雁要是知道果子是韩稷的。会不会立刻把吃下去的赶紧吐出来?韩稷又会不会趁机对沈雁冷嘲暗讽一番?他就是为了不让他们彼此知道葡萄的来历和去处才没说出来的,怎么会这么巧!
沈雁可比他坦荡多了,她有什么好怕韩稷的?再说她又不是不知道他在这里。
她拨开他手臂站出来,说道:“你干嘛呢?”
然后隔着天井遥遥冲顾至诚挥手:“顾叔!”
顾至诚回应了一声,然后与韩稷走了过来。
顾颂急得鼻尖上都在冒汗了,想到他们交火时的杀伤力度,拎着那串葡萄,顿时不知是放还是不放。
韩稷负着手慢悠悠踱过来,接过他手上的葡萄,然后摘了颗丢进嘴里。
“哪来的葡萄?这么酸。”
顾颂一颗心咣当落了地,立马冲他投去感激的一眼。
“怎么说话呢?”
沈雁没好气道,并伸手将他手上的葡萄夺过来,塞回顾颂手上:“别给他吃,吃了还要嫌这嫌那。”最讨厌这种占了便宜还要挑三拣四的人。
说完她又转头面向他身后的顾至诚,和气的道:“顾叔,您找我父亲有什么事?”
顾至诚虽不明白韩稷为什么要这么说,但再眼拙也他们这刹那间的火星四射,他可懒得跟帮孩子们较真,听见她这么问,遂说道:“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来他听到什么消息不曾。”(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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